光與暗

在我們回家的路上,桑戴克陷入一種不尋常的沉思之中。他的神情十分專注,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帶著一絲冷靜,但是我可以察覺到其中還隱藏著被壓抑的興奮。我強忍住自己不去打擾他,因為我知道他的個性,這個人認為獨立思考就是自己的本分,哪怕是對我,也無須做任何吐露。

回到住處,桑戴克立刻將照相機交給比德,囑咐了幾句。這時午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二話沒說就坐到餐桌前開始就餐了。

吃飯時我倆一句話都沒說。突然,桑戴克將手上的刀叉放下,興味盎然地看著我,說:“裏維斯,我突然感覺,你是世界上最適合給人做伴兒的人,因為你擁有一種天賦——沉默。”

“假如沉默是驗證一個人是否適合做伴兒的試金石,”我咧嘴笑道,“那麽你更應該受到恭維啊。”

桑戴克大笑著說:“好家夥,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牙尖嘴利的人啊!但是我的想法仍舊不變,我認為保持適當的沉默是極為珍貴的社交成就。好比今天這種情況,通常情況下一定會有很多人問我無數個問題,會把我煩死,要不就是滔滔不絕地發表意見、看法,讓我聽著就惡心;但是你和他們不同,你沒有來打擾我,而是讓我一個人在印象猶新的情況下,好好地在大腦裏整理今天所搜集到的證據。順便說一句,今天我犯了一個低級的錯誤。”

“噢?什麽錯誤?”我問道。

“關於那個指紋模的下落,我忘了問它現在是在警察局裏,還是在霍比太太那兒了。”

“這個很重要嗎?”

“也不是很重要,但是我得看一看它。或許這為你提供了一個與吉伯爾小姐見面的好借口。今天下午我還要去一趟醫院,比德手上也有一堆事情要做,大概只有讓你去愛簦森公園那裏拜訪一下——我記得是這個地址。當你見到吉伯爾小姐後,盡可能地多和她聊些私事,尤其要從她那兒了解到三位霍比先生的生活習慣。將你臨床觀察的能力充分地發揮出來吧,保持你最敏銳的洞察力,所有與那三位紳士有關的東西,你都不可掉以輕心。因為他們的每一件事都對我們很重要,哪怕僅僅知道裁縫師的名字也是很有用的。”

“那麽,那個指紋模呢?”

“弄清楚它現在在誰的手上。如果還在霍比太太那兒,你就想辦法把它借來,或者請她允許我們拍幾張它的照片,這樣是最好的。”

“好的,我會盡量完成任務的,”我肯定地說,“我想我要先裝飾一下我的外表,今天下午得閃亮登場,扮演一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角色。”

一小時之後,我到達了桑戴克說的那個公園——霍比先生的家就位於愛簦森公園。我按了一下門鈴。

“找吉伯爾小姐?”一個女仆重復著我的話,“小姐好像出去了,可是我不確定她是否真的走了,請您先進來吧,我去找找看。”

我跟著這名女仆來到客廳,穿梭在一些小桌子和各式家具之間。這年頭,女士們總喜歡將自己的空間裝扮成舊物店,好不容易我才在火爐邊找到了一處棲身地,等著女仆回報。

沒過多久,吉伯爾小姐便在我面前出現了。此時她戴著帽子和手套,很明顯她要出門。我真是慶幸自己沒有錯過時機。

“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你了,裏維斯醫師,”吉伯爾小姐溫柔地說,然後友善地伸出一只手,“歡迎你的光臨。有什麽消息要告訴我嗎?”

“哦,不,恰恰相反,”我說,“我是有事向你請教來了。”

“唔,是這樣。那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好,”她雖然這樣說,但卻掩飾不住臉上一抹失望的神色,“請坐吧。”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一張搖搖欲墜的小椅子上,然後直截了當地說:“你還記得上次你說的那個叫指紋模的東西嗎?”

“當然記得,”吉伯爾小姐的精神又提起了,“就是它引來的麻煩。”

“你知道那東西現在在哪兒嗎?”

“當時探長把它帶到蘇格蘭場去了,說是讓指紋專家做鑒定;後來他們想把它留下,當做控訴證據,這令霍比太太感到十分苦惱,所以警方就把它還給了霍比太太。其實警方並不需要那個東西,只要把諾柏抓住,他們自己就可以取得他的指紋;事實上他們逮捕諾柏時,諾柏很主動地讓警方采指紋,他們也真的取到了。”

“這麽說那個指紋模現在在霍比太太手上?”

“是的,除非她把它毀了。我好像聽到霍比太太說要這麽做。”

“上帝保佑,但願她沒有這樣做!”我突然感到不安,“因為桑戴克醫師現在急著想看看它。”

“哦,霍比太太幾分鐘後就會下樓,你可以問問她。我已經告訴她你在這兒了。你知道桑戴克醫師為什麽要看這個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