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萬艷書 貳 上冊》(14)(第2/5頁)

接下來明泉就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貓兒姑絮叨著送了唐席幾步,便馬上折返,挽住了明泉切切談說;先從她“母親”商大娘談起,又談到大娘曾怎樣盛贊自己的女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末了就提到希望明泉指教她的“小師妹”兩下。

“那天你親師姐一亮相,我就說你還差得遠呢,是不是?趕緊趁著人家在,哪怕點撥你一句話,也強過你自個兒傻練上十年八年!嘖,還不快著點兒?”

佛兒被貓兒姑呵著,氣呼呼上前來。她原本是信心十足要在百花宴上一飛沖天,怎料就連她瞧不上眼的萬漪都紅了,她卻還默默無聞。貓兒姑也犯急,今夜就是想請唐席出面捧捧她這個愛徒,可佛兒雖竭力討好,卻也隱約覺出唐三爺並無多大興趣成為自己的捧家,失落之余,又勾起了滿腔憤懣,再聽貓兒姑似這般一褒一貶,更被激起了勝負心來,當即抱過一禮,擺開了劍陣。

她本已在晚宴上為唐席舞過,額上還挹著些汗水的殘痕,再於暑夜裏激舞一陣,收勢時已脂粉盡融,籲喘微微。

明泉的心思卻早就被刺殺尉遲度一事勾走了,只盼獨處,好理一理頭緒,因此草草地贊兩句,隨口點評道:“就是手腕這裏,喏,這樣,抖一下會更漂亮。”

佛兒稍一愣,將劍柄翻過,“這樣嗎?”

“這樣。”明泉接過劍來,震了一下腕部,快挽了一個花。

“師姐,能麻煩再做一次嗎?燈太暗了,我沒瞧清。”

明泉又做了一次。

“多謝師姐。”徐徐地,佛兒把目光從明泉的手部挪向她面部,宛如將軍把軍隊從一座城驅趕至下一座城。

明泉非常不喜歡佛兒的審視,她避開了眼神接觸,退後一步。

待回到住處後,她熄了燈、開了窗,在暗中等待著。近四更時分,才聽得噝一響,猶如一滴油落入鍋中。明泉忙探頭看去,便見一個身穿夜行衣的漢子由敞開的窗間躍入。

那漢子一點兒閑話也沒有,只把明日刺殺尉遲度的詳細安排向她一五一十地講解明白,又連問了兩次她還有問題沒有。明泉低聲答說:“您和三爺說,我全明白,沒有問題。”

“好,我走了,你這就嚷吧。”漢子又跳窗而出,很快就不見了影蹤。

明泉默等片刻,就大聲尖叫了起來:“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她一邊喊,一邊四處亂撞亂撲,待護衛們破門而入時,只見到一個衣衫散亂、驚惶無助的小女人。

刺客肯定是沒抓著,但明泉言之鑿鑿道,她和刺客交手時發現了一條重大線索,不過刺客既然能來去自如,她懷疑這人在鎮撫司有內應,因此絕不願交代細情,一口咬定要向九千歲本人報告。

尉遲度遇刺的次數太多了,包括替身尉遲律遇刺,他也會記在自己的賬上。近一段,尉遲度對刺殺的深惡痛絕已到達頂點,他甚至下令沒收民間的所有武器,凡有人倒賣刀劍,一律判刑。所以,但只他聽說明泉看穿了刺客的來路,必然會召見;何況已成了明泉同謀的尉遲律、那埋伏極深的重臣,還有急於洗清嫌疑的鎮撫司,各方均會促成這一次召見。

而既然明泉已救過“尉遲度”一次,尉遲度將會對她卸下防備,同意她“單獨密稟”的要求。屆時,明泉只要在做好隱秘標記的那一塊地磚上跪下,尉遲律自會負責引開尉遲度的注意,以便她借機摸出提前藏好在地毯下的匕首。

積郁在心的所有對於命運的質問,她都將用刀子,好好和尉遲度說清楚。

要不要對九千歲說?

佛兒糾結了許久,才痛下決心。對於成功的饑渴戰勝了她對風險的畏怯,她深知“時機”的可貴,她決定不顧一切從最微小的罅隙中撲向它。

佛兒盡心裝扮了一番,由木匣中取出珍藏的鉆鐲——白鳳留給她的那一只,揣入懷裏,就叫門上給她備轎。

兩個轎夫都不敢把轎子停在那府門前,最後一段路,佛兒是步行的。夜幕晦暗,但門楣上的“尉遲”二字依舊在碩大的明燈之下熠熠生輝——那是權力的光芒,令人目眩心醉。

馬上有人前來盤問她,“欸,你!幹什麽的?”

佛兒亮出了她的鐲子,和她備好的一席話。

她在門廳裏等了約有兩刻鐘,就進來一個白面太監,說九千歲要接見她。

尉遲度高坐於上,他身後矗立著一座仙鹿冰雕,另有四人為他打扇,但他肌膚上依然泛起一層汗漬的反光。如此深夜,他竟朝服未卻,看起來像是剛從某一場徹夜會談裏抽身的樣子,冷淡又疲憊。那只鐲子被他拿捏在指尖,似一帶被鎖起的火焰。

佛兒向他直跪下來,自報了家門,就切入正題道:“九千歲是否記得,百花宴上為您除去刺客的舞娘明泉?——那個女人不是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