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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
“我很抱歉,請原諒我,依萍。”
多生疏的話!我把眼光從天邊的烏雲上調回來,停在他的臉上,一張又親切又陌生的臉!眼睛裏燃燒著痛苦的熱情,嘴角上有著無助的悲哀。這就是何書桓?我熱戀了那麽久的何書桓?一度幾乎失去,而現在終於失去的何書桓?我閉閉眼睛,吸了口氣。
“你不需要請求原諒,我了解得很清楚。”我艱澀地說,“那麽,你的意思是,我們從現在起就分手,是嗎?”
他悲苦不勝地望著我。
“也好,”我虛弱地笑笑,“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他低下頭,望著地面,半晌,他重新擡起眼睛來,濕潤的眼珠黑而模糊,朦朦朧朧地凝注在我的臉上。
“依萍,”他試著對我笑,但沒有成功,“你勇敢得真可愛。”
勇敢?我痙攣了一下,天知道我是多麽軟弱!我盯著他。“書桓,別離開我。”我心中在無聲地喊著,“別離開我,我孤獨,寂寞,而恐懼。書桓,別離開我!”我咬緊牙關,不讓心中的呼號迸出口來。
“我這一去,”何書桓垂下眼睛說,“大概一兩年之內不會回來了,你——”他咽了一口口水,“我猜想,將來一定會有個很好的歸宿……”
“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會招待你到我的家裏來玩。”我說,聲調出乎我意外地平靜,“那時候,我可能已經是‘綠葉成蔭子滿枝’了。”
他微笑了,牽動的嘴角像畢加索的畫,扭曲而僵硬。“我會很高興地接受你的招待,見你的孩子——和家人。”
我也微笑了。我們在說些什麽傻話?多滑稽!多無聊!我嘗試著振作起來,嚴肅地望了望他。
“你大約什麽時候走?”
“九月,或者十月。”
“換言之,是下個月,或再下一個月。”
“是的。”
“我想,我不會去送你了,”我說,“我預祝你旅途順利。”
他望著我,一瞬間,他看來激動而慘痛,他握緊我的手,想說什麽,卻終於沒有說。掉開了頭,他松掉我的手,輕聲地說了句:“你還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
“好吧,”我挺了挺肩膀,“我沒有什麽再要你幫忙的地方了,謝謝你已經幫過的許多忙,謝謝你給過我的那份真情,並祝福你以後幸福!”我的語氣像個演員在念台詞。
“我不會忘記你的!”他說,眼眶紅了。“我永不會忘記你!”他眨動著充滿著淚的眼睛,“假如世界上沒有仇恨,沒有雪姨和如萍,我們再重新認識,重新戀愛多好!”
“會有那一天嗎?”我祈望地問。
“或者。”他說。
“有時候,時間會沖淡不快的記憶,會愈合一些傷口,是嗎?”
“或者。”他說。
我凝視他,淒苦地笑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沓不太少的鈔票,遞給我說:
“你們會需要用錢……”
“不!”我說,“我們之間沒有感情的負欠,也沒有金錢的負欠,我們好好地分手,我不能再接受你的錢!”
“你馬上要用錢,你父親一定要送醫院……”
“這些,我自己會安排的!”
“依萍,別固執!這是我最後的一點心意……”
“請你成全我剩余的自尊心!”我說。
“好吧!”他收回了錢,“假如你有所需要,請給我一個信,我會盡力幫忙,我走之後,你有事也可以到我家裏去找我母親。”
“你知道我不會。”我說,“既然分手了,我不會再給你任何麻煩了!”
“你還是那麽驕傲!”
我笑笑,眼睛裏凝著淚,他的臉在我的淚光中搖晃,像一個潭水裏的影子。他的手從我的手上落下去了,我們又對視片刻,他勉強地笑了一下說:
“那麽,再見!依萍!”
“再見了!”我輕聲說。
“好好珍重——”
“你也一樣!”
再看了我一眼,他轉過身子走了,我靠在門上目送他。他走了兩三步,又回過頭來看我,我對他揮揮手,於是,他毅然地用了一下頭,挺著胸,大踏步地走出了巷子。
當他的身子完全看不見了,我才回身走進大門,把門關上,我用背靠在門上,淚水立即不受控制地傾泄了下來,點點滴滴,我胸前的衣服濕了一大片。天上,隱隱的雷聲傳了過來,陰霾更重了,大雨即將來臨。
我走上榻榻米,媽媽問我:
“書桓呢?——”
“走了!”我輕聲地說。
“怎麽不留他吃飯?”
“他以後再也不會在我們家吃飯了。”
“怎麽回事?你們又吵架了?”媽媽盯著我問。
“沒有,一點都沒有吵!”我走過去,在媽媽面前的榻榻米上坐下來,把頭靠在媽媽的膝上。窗外掠過一陣電光,雷聲立刻響了。“要下雨了,媽媽。”我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