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4頁)

“不管怎麽說都是愚蠢的念頭,”他說,目光呆滯地對著前面的草坪,“顯然你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丈夫。你是個非常獨立的姑娘。”

“女人。”

“你是個非常獨立的女人,你的一頭秀發讓你從來不必往美發店跑,而且你看上去有舞者的氣質。”

“別誇過頭了。”凱特說。

“有佛朗明哥舞者的氣質。”他說。

“哦,”她說,“是弗拉明戈。”

用腳踏擊地板,嗯,確實叫弗拉明戈更說得通[2]。

“好了,皮奧特爾,”她說,“謝謝你過來一趟。”

“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唯一念對我名字的人。”他難過地說道。

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咀嚼起來,目光和他剛才一樣直直地望著前面的草坪。“為什麽你管巴蒂斯塔博士叫‘父親’,而你妹妹管他叫‘爸爸’?”他問道。

“是他讓我們叫他‘父親’的,”她說,“但你知道我們家的邦妮妮。”

“啊。”他說。

“既然談到這個話題了,”她說,“那麽他叫你‘皮奧德爾’,你為什麽叫他‘巴蒂斯塔博士’?”

“我可不能叫他‘路易斯’,”皮奧特爾用大受震驚的語氣說道(“路威-維斯”他發的好像是這個音),“他太出名了。”

“真的嗎?”

“在我們國家就是這樣的。很多年來他的名字都是如雷貫耳。當我宣布要前往美國做他助理時,我所在的研究所裏抗議聲一片。”

“這是真的嗎?”凱特說。

“你不知道他的名氣?哈!就像我們一句諺語說的:‘全世界敬重仰慕的人卻——’”

“沒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凱特忙不叠打斷。

“他有時確實有些獨斷專行,但我還見過別的像他這樣厲害的人更加不通人情的。他都從來沒沖我吼過!看他對你妹妹的寬容態度就知道了。”

“我妹妹?”

“她挺沒大腦的,對吧?你知道的。”

“輕浮愚蠢,”凱特說,“不是開玩笑的。”

就在這會兒,她自己也感到飄飄然地蕩漾起來。她開始微笑了。

“她頭發燙成大波浪,眼睛眨個不停,還拒絕攝入動物蛋白質。而他都沒有指出她的這些毛病。他人真的很和氣。”

“我不覺得這是因為他為人和氣,”凱特說,“我覺得這是因為他偏心。這再常見不過——那些瘋癲天才科學家被傻乎乎的金發女郎迷得神魂顛倒,越蠢的他們越喜歡。這幾乎都成規律了。很自然,金發女郎也會對他們著迷,很多女人都是這樣。你真該瞧瞧我父親在塞爾瑪姨媽家的聖誕聚會上有多受歡迎!所有這些女人都圍著他轉,因為她們覺得他難以讀懂、遙不可及、神秘莫測。她們覺得自己會是最終破解這個未解之謎的人。”

對著一個不能完全聽得懂英語的男人大講一通,讓凱特感覺得到了某種釋放。她可以暢所欲言,而其中一半的話都會化作他耳邊的一陣風,尤其是她不假思索匆匆說出的那些話。“我不知道邦妮怎麽會變成這樣,”她對他說,“她剛出生時,我或多或少是把她當成自己孩子的。當時我正處於小孩子都會經歷的那種喜歡照顧小寶寶的年紀。而她小時候也是把我當媽媽的,她會模仿我的一言一行,她哭的時候,我是唯一能讓她破涕為笑的人。但自打她十幾歲開始,她就有點……怎麽說呢,有點棄我而去了。她變成了一個全然不同的人,一個社會化的人,一個社會化的、外向的人。然後不知怎麽她就把我看成了一個事事跟她作對的陰險老女傭。實際上我才二十九歲。我都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皮奧特爾說:“不是所有科學家。”

“什麽?”

“不是所有科學家都喜歡金發女郎。”他說,突然他那中分蓋頭下的眼睛斜瞥了她一眼。顯然她剛才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這讓她覺得好像做了壞事沒被發現似的。

“嘿,”她說,“要吃剩下的這半塊三明治嗎?”

“謝謝!”皮奧特爾說。他毫不猶豫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他咀嚼時下巴那裏會有一塊突起的肌肉。“我想以後我就叫你‘凱特婭’吧。”他嘴裏塞滿了三明治說道。

凱特不喜歡有人叫自己“凱特婭”,但既然她再也不用看見他了,她也就懶得告訴他自己的感受。“噢,好吧,隨你吧。”她漫不經心地說道。

他問她:“為什麽美國人說話時總是一點一點進入正題呢?”

“不好意思?”

“他們每說一句話,開頭總要加上‘哦……’,或是‘好吧……’,或是‘嗯……',或是‘不管怎麽說……’。他們總以‘所以……’開頭,即使前面沒提到任何可能引出結論的原因,或是以‘我是說……’開頭,即使他們之前沒說任何需要澄清意思的話。一陣沉默之後他們就直接這麽來了!‘我是說……’,他們的開場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