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第3/9頁)

聽人說顧驚雲現在躲在一個留學生小區的客廳裏。沒身份,沒學校,胡楂兒比頭發都長,配上把鋼叉就是閏土,配上個坡姐就是張傑。天天蹲在塑料布簾子後面喝大酒,唱歌。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這家夥從沃爾瑪裏買了一把汽槍,裝上玻璃珠,對著紙殼子易拉罐突突突地掃射,報復社會。有一天手欠,把隔壁老太太的玻璃打碎了,又賠了五六千美金,差點遣送回國。

聽人說張伊澤和徐慶春養了條薩摩耶,叫澄澄。聽人說王東每天抽大麻抽得頭昏腦脹,抓到個人就給他們放他和瑪麗蓮的不雅錄像,活得跟澄澄一樣。聽人說起學校裏的姑娘,每到這個時候蘇鹿和顧驚雲那點兒破事總被他們津津樂道。簡意澄酒品不好,喝了兩杯就上頭,湊著熱鬧說蘇鹿和顧驚雲睡了覺之後,每天纏著他接她上課,早上7點的早課。早晨敲門她都不應,不知道是不是在和顧驚雲纏綿。顧驚雲有次對他抱怨,說這姑娘太能折騰,不如他善解人意。他那時候正依偎在顧驚雲懷裏,讓顧驚雲給他喂壽司吃。一聽這話,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在笑蘇鹿還是在笑他。坐在茶幾上,地毯上的人眼神交換,好像是一堆清朝的落魄文人摳著腳,一邊懷念著崇禎爺一邊講著秦淮八艷。

我總覺得蘇鹿再怎麽無聊,也不至於墮落到跟顧驚雲睡覺。所以在他抱怨早上敲門蘇鹿不應的時候我接了一句,“可能是她從貓眼裏往外看,沒看到人。以為外面鬧鬼。”

這話實在不應該說。簡意澄眨眨眼睛,面如秋水,繞著桌子走過來,彎下腰,“蘇鹿一直都這樣,”他柔軟地撫摸著我的肩頭,詭譎陰冷,笑靨如花,好像發現了一大只野生的接盤俠。“她跟誰都好,跟誰都能上床。我們當了那麽長時間的室友,我最知道。你看看她,演得楚楚可憐,以為自己能騙到多少男人。只有我們才能看出來誰是綠茶婊。”又是這套鑒婊論,所有娛樂保健中心沒人點鐘的洗頭小妹都能完整背誦,不知道真正的綠茶婊都哪兒去了,是不是都泡到綠茶裏了。

簡意澄翻著手機,給我看他修撰了多少年的四庫全書。那手機還是蘇鹿當年送給他的,藍得發膩,好像一塊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雪糕,凍得整整齊齊。手機裏是他認識蘇鹿第三天開始接連不斷拍的照片。蘇鹿被喝醉的徐欣抱住。蘇鹿在聖誕節驟然亮起的燈光下牽著顧驚雲的手。蘇鹿和我一起進了她的房間,她房間亂七八糟。沒人知道我們LOL二人黑開了半個晚上,十五連跪,每盤都有SB隊友掉線,氣得我直接刪了遊戲回家寫作業。這些玩意兒我在半年之前就看過。簡意澄挨了打,借我手機給警察打電話,我也是一時手欠。從那之後我總提醒蘇鹿小心簡意澄。萬事小心。這世道敗落得越來越快。她能活得這麽明目張膽,本來就是個錯誤。

幾罐汽酒的泡沫這時候全湧到我的腦子裏,在每個細胞的縫隙裏爆炸。眼睛卻越來越清明。房間裏太亮,月亮照不進來。我看見四周喝著酒抽著大麻的閑人們漸漸圍攏過來,他們長期困在小村裏,閑得四肢發麻,陽痿早泄,表情呆滯,仇恨社會。誰都想看看基佬這種珍奇的物種是怎麽唧唧歪歪。簡意澄的手段實在太低。都不夠看的。他真應該多看幾集後宮《甄嬛傳》。

“我早就和你說過,可以養狗,但是不能養瘋了的母狗。”簡意澄在我身邊氣定神閑地坐穩,手指來回按著手機的按鍵,好像不把手機按出點什麽毛病就誓不罷休似的,“你對人家好,人家可不領情。前兩天我還聽她跟琴姐說你送她上課是沒事兒找罪受閑得蛋疼,好像全世界都是傻×都要倒貼她,呵——”

我聽夠了,開始思考哪個角度能讓我膝蓋旁的桌角撞上簡意澄的兩片嘴唇,撞得血肉模糊。這時候總有人行動比我快。徐欣從房間的另一頭踩過幾個攔住他的醉鬼的腦袋,猛撲過來,撞飛四個杯子三個易拉罐,簡意澄和桌子椅子撲成一堆。“婊子,你答應我什麽啦?說話跟放屁一樣,你他媽真是個婊子,就不配擁有媽媽——”他剛把啤酒和黑方兌在一起灌了好幾杯,口音好像嘴裏含著一塊滾燙的紅燒肉。風從大西洋往屋子裏吹,把街上的法國梧桐,超市的彩旗,易拉罐,汙濁的地毯,都翻成一半灰一半黑。傻×娘們兒扯著嗓子尖叫起來。酒和血的味道四處流淌。

“嘿,徐哥我不都是為了你嘛。”簡意澄的笑被掐在臉上,展不開也掉不下去,咳嗽幾聲,一身賤骨頭和桌子椅子一起嘩嘩地響,“把她做過的那些事兒讓別人都知道,假裝成她的好朋友,再翻臉,讓她傷心欲絕,跑去上吊,割腕,犯神經病,這不是咱們說好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