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4頁)

“因為語氣和時態,”她不動聲色地答道,“整個分句是反諷持續態。”她險些再補充說,誤判為過去完成式是一種常見的錯誤,但她忍住了。

貝莉絲不明白如此盤問不休為了哪般。她感覺就像被吸幹了水分。她對自己的表現感到驕傲,不過依然小心謹慎。對於召喚計劃和那座島嶼,她熱情高漲,然後又趕緊制止自己,仿佛心中有一股漸漸增長的欲望,正與被迫入夥而產生的乖戾怨氣相抗衡。

但至今仍沒人叫她一起登島,而那是她整個計劃的關鍵所在。她琢磨著是否哪裏出了差錯,而且賽拉斯也不見蹤影。她平靜地告訴自己,也許該制訂一個新方案。她決定,若是原計劃行不通,假如他們將她留下,帶上另一名翻譯,那她就說出真相。她要替新科羅布森求情,告訴他們格林迪洛的攻擊計劃,他們獲悉後,沒準會幫她送出消息。

但她記起烏瑟·鐸爾殺死米佐維奇船長之前說的話,心中湧起一股不安的恐懼。我所代表的勢力,根本不在乎新科羅布森,他當時說。根本不在乎。

她經由嘉水區外圍的駁船“偏準心號”穿過威士忌橋,來到寬闊的快帆船“達流契庇佑號”上。

她覺得謝德勒區的街道似乎比嘉水區來得蕭瑟與簡陋。建築的裝飾較為樸素,甚至根本毫無裝飾。木塊總是被擦洗得幹幹凈凈,排列成單調重復的圖案。盛觀大道是一條商業街,與嘉水區和鐘屋嶺區相鄰,路上到處是推車、牲畜和來訪的購物者——蟲首旅、人類等——與占據謝德勒區一半人口的血痂勇士擠在一起。

即使皿痂族沒有披甲,她現在也能辨認出來,他們嚴肅的面容和蒼白的膚色顯得與眾不同。她經過一座神廟,警衛們披覆著血甲,廟裏的血號角並沒有吹響。再往前是草藥鋪,溫暖的空氣中,一束束曬幹的止血草散發出濃烈的氣味。

一包包獨特的黃色活血草被倒進沸水中,煮成抗凝血茶。她看到一群男女正從一口大鍋裏舀出來喝。這是為了防止突發性全身凝血:血痂族體內的血液很容易一下子全部凝固,令發病者在短時間內痛苦地死去,變成一尊扭曲的雕像。

在一棟倉庫跟前,貝莉絲站立於輪轍之間,她避開一匹拉車的混血小矮馬,來到一座晃晃悠悠的橋上,這座橋通往城中較為僻靜的區域。貝莉絲靜立於兩船之間,望向水面。她能看到一艘粗重笨拙的海蛟船,一艘外殼呈弧狀彎曲的平底船,以及一艘寬闊的明輪船。遠處還有更多船只,每一艘都鑲嵌在由橋梁構成的羅網之間,通過微微下垂的索道互相連接。

過道上的行人川流不息,貝莉絲感到很孤單。

雕塑花園位於一艘兩百尺長的炮艦上,占據著它的前半部分。火炮早已卸除;煙囪與桅杆也已倒塌。

一小片由咖啡店和酒館構成的商業區自然而然地滲透進花園裏,就像沙灘在向海洋中延伸。貝莉絲沿著木頭和碎石小徑朝花園中柔軟的泥地走去,她能感覺到腳下的變化。

它比克羅姆公園小得多,年幼的樹林和悉心養護的草坪間點綴著數十年間聚集起來的雕塑,風格和材質各不相同。樹木與雕像底下放置著飾有花紋的熟鐵長凳。而在公園的邊緣,越過一道低矮的欄杆,便是海洋。

貝莉絲一見到海洋,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男男女女坐在擺滿酒和茶水的桌子邊,也有人在花園中散步。陽光下,他們顯得生氣勃勃,衣著光鮮。看著這些悠然漫步、小口啜飲的人,她幾乎需要晃晃腦袋才能記起他們是海盜:灰頭土臉,疤痕累累,荷槍實彈,靠掠奪為生,他們全都是海盜。

她一邊走,一邊擡頭觀望那兩座自己最喜愛的雕塑:“竊賊的威脅”和“利齒人偶”。

貝莉絲坐下來,視線越過“提案碑”——這是一塊形似墓碑、毫不起跟的玉石,鑲嵌在一道木墻上,而墻的外面就是海洋——她望向那些堅忍不懈地拽著城市前進的蒸汽船和拖船。她也看到兩艘炮艇住艦隊城外圍水域巡邏警戒,上方還有一架武裝飛艇。

遠處,一條雙桅海盜船正向北行駛,遠離城市而去。她目送著它出海,其捕獵航程或許長達一兩個月,甚至三四個月。時間長短由船長決定嗎?還是由各區的統治者制訂總體計劃,然後頒布命令?

另一側海平面上,貝莉絲遠遠地看見一艘蒸汽船正朝城市駛來。這顯然是艦隊城的船只,要不就是友邦的商船,否則不可能如此接近。它或許來自千裏之外,她心想。當它啟程時,艦隊城大概還在另一片海域。完成任務之後——或明搶,或暗奪——它準確無誤地駛回家園。這是艦隊城中一個永遠的謎。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鳥鳴。她雖然並不關心鳴啼聲出自何種鳥類,但這不知名的鳴叫聲頗為悅耳。接著,賽拉斯緩緩出現在視野中,仿佛飛禽的樂曲宣告了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