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頁)

但就算是這六名彪悍的戰士也無法取代那個身材細瘦的女性奴隸迦羅娜。為什麽古爾丹總是把她帶在身邊?要帶這樣一名弱不禁風的女子走過這段漫長而又荒蠻的旅途顯然十分冒險。杜隆坦覺得自己只用兩根手指就能掰斷她的胳膊,但這個術士兩次北上都帶著她。她對於古爾丹一定有著某種特殊的價值。

古爾丹滑下狼背,向前走來。杜隆坦的目光掃過他的全身,不放過每一點細節。他的腰更彎了,身軀卻又比杜隆坦記憶中顯得更加龐大。他的綠色皮膚也比上一次更陰暗——也許這只是下午昏暗的日光造成的假象。但古爾丹還在微笑——那種自信、狡詐、略顯陰森的微笑和上次完全一樣。

他的衣著也沒有任何改變。他還披著那條帶有尖刺和小顱骨的鬥篷,也還是拄著那根刻滿花紋的手杖大步向前,那雙小眼睛裏還是燃燒著讓杜隆坦起雞皮疙瘩的綠色火焰。

杜隆坦聽到德拉卡在輕聲咆哮。那吼聲很低,只有他能聽見。他發現妻子盯住的並不是那個氣勢迫人卻又令人生厭的古爾丹,而是迦羅娜。現在杜隆坦能看出來,鎖住那個混血獸人的大鐵圈在她過於細小的脖子上磨出的一道道傷痕。即使是這樣,她仍然高昂著頭,臉上盡是挑釁的表情,仿佛這個粗糲的鐵環是一只美麗的項圈。讓杜隆坦感覺到驚訝的是,他對這樣的表情非常熟悉。那正是德拉卡在很久以前剛剛返回氏族時的表情。他還記得,就在他第一次見到迦羅娜的時候,他的心中立刻就想到了德拉卡。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他的妻子是否也在這名眼神熾烈的奴隸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當他第一次對這個迦羅娜產生出無數疑問的時候僅僅是在兩年以前嗎?為什麽她是綠色的?為什麽她對古爾丹如此重要?那時,杜隆坦沒有提出這些問題。那是他父親的談判,不是杜隆坦的。但現在,這場談判的主人變成了他自己,只是毫無疑問,像他父親一樣,杜隆坦非常清楚現在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亟待解決。

鼓聲停止,古爾丹站在了杜隆坦面前。綠皮術士靠在手杖上,搖著頭,發出微弱的笑聲。

杜隆坦自信地與術士對視。自從上一次和古爾丹見面以來,他已經見識過,學到過,也失去了那麽多,這個老獸人無法再像上次那樣讓他心驚膽戰了。蓋亞安剛剛教過他儀式上的正式致辭。他的話音清晰,充滿了他在這兩年中為自己贏得的威嚴。

“古老的談判旗幟來到了霜狼氏族,攜帶這面旗幟的是無父無族的古爾丹。”

古爾丹不以為然地向他擺動一根手指,糾正道:“是部落的酋長。”

杜隆坦下巴上的肌肉繃緊了,但他繼續用同樣的語調說:“無父的古爾丹,部落的酋長。你帶著對霜狼氏族的敬意來至此地,展示出對吾等族人的仰慕。因為你所舉的旗幟,你將得到安全的保障。因為你對我們的尊重,我們將為你提供食物和房屋,待你如同族人。我們對你的話洗耳恭聽,正如同我們在戰場上以鮮血證明我們的勇猛,我們也會用傾聽來證明我們的理智。”

冷笑一直沒有離開古爾丹的面孔。輪到他說話的時候,他說道:“你們所堅持的傳統和古老的儀式讓我必須告訴你們三件事:我是誰,我會提供什麽,我會要求什麽。”他弓起自己碩大的肩膀,擺出聳肩的動作,“不過我認為這些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這是儀式所要求的。”蓋亞安的聲音比冬天的冰雪更寒冷。

古爾丹嘆了一口氣:“你們知道我的名字,杜隆坦。我仍然會給你曾經被你父親唾棄的東西:生命。而我要求的就是你們接受這一贈予。”

杜隆坦沒有回答,向篝火旁兩把做工粗糙的木椅點點頭。古爾丹讓自己變形的身體坐進其中一把椅子裏,一邊小心地不讓鬥篷上的尖刺被碰到。即使是在陽光之下,杜隆坦也看不清這些尖刺是如何被固定在這個術士的衣服上的。古爾丹拽了一下鎖住迦羅娜的鐵鏈,女奴隸跪倒在他身邊的積雪中,但迦羅娜的脊背依然像樹幹那樣直。

“就像你說的,我的父親拒絕了你所說的神秘的新世界。”杜隆坦坐進另一把椅子裏,然後說道,“但我不是我的父親,我會聽你講述,並自行判斷怎樣才是對霜狼氏族最好的選擇。”

“這一點我已經看到了,杜隆坦。很高興你會這樣說。”

“等你聽到我的決定之後再說這種話吧。”杜隆坦提醒他。

古爾丹幹笑了兩聲。他的聲音低沉喑啞。德拉卡的手按在丈夫的肩頭,她就站在杜隆坦身後,全身肌肉緊繃,細小的手指按進了丈夫的肉裏。

“當我上一次前來拜訪你們的時候,”古爾丹說,“你的父親對我說,我們所承受的苦難只不過是輪回的一部分。他以雄辯的言辭引用傳說,向我提及萬物消長,生命與死亡。他告訴我,他相信一切都會改變。到那時,你們的麻煩就會消失,狀況就會好轉,現在是這樣嗎?你們依然在畏懼越來越長的冬天,越來越稀少的獸群,還有越來越可憐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