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第2/5頁)

羅德利克爵士伸手想摸胡子,又撲了個空。“小指頭如今是禦前會議的成員。”

“我早知道他會大有發展。”凱特琳說,“他打小就很機靈。可機靈和睿智是兩回事,真不知道這些年他有多大改變。”

頭頂的瞭望員從繩索上高聲呼喝,莫裏歐船長在甲板上來回走動下達命令,隨著位於三座丘陵之上的都城君臨映入眼簾,整個“暴風舞者號”立刻陷入一片忙亂中。

凱特琳知道三百年前這片高地完全被森林覆蓋,只零星有些漁夫在水流湍急、深湧入海的黑水河北岸定居。後來征服者伊耿自龍石島渡海而來,他的軍隊便是在此處登陸,隨後他在最高的丘陵頂端用木材和泥土築起了他第一座粗糙的防禦堡壘。

而今凱特琳視線所及,皆已成為繁華城區,豪宅、涼亭、谷倉、磚砌倉庫、木屋旅店和市集攤位,酒館、墓園和妓院,一座接著一座。即使距離尚遠,她仍可聽見漁市裏的喧鬧。寬闊的林蔭大道,蜿蜒的曲折小街,還有窄得無法容納兩人並肩通行的巷弄穿梭在建築物之間。貝勒大聖教堂的大理石墻環繞著維桑尼亞丘陵頂,七座水晶塔樓聳立其中。彼端的雷妮絲丘陵上,坐落著龍穴焦黑的殘垣斷壁、倒塌的巨大圓頂廢墟和緊閉一世紀之久的青銅大門。兩丘之間,靜默姐妹街筆直如箭,堅實的圍城高墻則環繞在外。

百余座碼頭羅列水濱,港口裏停泊著無數船只。深水漁船和河流渡筏絡繹不絕,船夫撐篙往來於黑水灣,商船則源源不斷卸下來自布拉佛斯、潘托斯和裏斯的貨物。凱特琳瞥見王後裝飾華麗的遊艇,停泊在一艘吃水頗深、船身塗滿黑色焦油、從伊班港來的捕鯨船旁邊。上遊處有十來艘狹長的黃金戰船,船帆卷起,鐵制撞錘輕輕拍打著水面。

睥睨這一切的是伊耿丘陵上的紅堡。它包括七棟有鋼鐵工事保護的巨大鼓塔,一座碩大無比而冷酷的堡樓,圓頂大廳與密閉橋梁、軍營、地牢和谷倉,以及開滿箭口的厚重護墻,全是由淺紅色石頭砌成。征服者伊耿當年下令建造這座城堡,他的兒子“殘酷梅葛”將之完成。竣工以後,他將參與築城的石匠、木工和建築師全部斬首,誓言惟有真龍傳人方能掌握龍王堡壘的秘密。

不想如今,飄揚在城墻上的旗幟卻是金黃而非墨黑,三頭龍曾經怒吐烈焰的地方,成了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奔馳昂揚的疆域。

一艘來自盛夏群島的高桅天鵝船,正乘風張滿白帆,駛離港口。暴風舞者號從她身邊駛過,穩穩地準備靠岸。

“夫人,”羅德利克爵士說,“我趁躺在床上休養這段時間,仔細考慮過下一步該如何行動。首先,您絕對不能進城堡,由我一個人去把艾倫帶到安全的地方見您就好。”

帆船駛近碼頭,她仔細端詳著老騎士。莫裏歐正用自由貿易城邦粗野的瓦雷利亞方言大聲喝令。“你冒的風險不比我少。”

羅德利克爵士微笑道:“我看不然。早些時候我朝水裏的倒影瞧了瞧,差點認不出自己。我母親是這世上最後一個見過我沒留胡子模樣的人,而她已經過世了四十年。夫人,我相信自己一定安全。”

莫裏歐大聲吆喝,六十支槳便整齊劃一地自水中拉起,然後朝反方向劃去。船速減緩,又是一聲大喝,槳葉又都縮回船殼裏面。船靠碼頭之後,泰洛西水手立即跳下船拴住纜繩。莫裏歐滿臉堆笑地跑過來。“夫人,照您吩咐,咱們抵達君臨了,我敢打賭從沒有一艘船能這麽迅速、這麽平順地抵達目標。您可需要派人幫忙把行李搬去城堡?”

“我們不去城堡,你倒是可以推薦幾家幹凈舒適的旅館,離河不要太遠。”

泰洛西船長撚撚綠色的八字胡,“那敢情好,我倒是知道幾個符合您要求的店家。不過首先嘛,恕我無禮,咱們約定的旅費還剩一半沒付清呢。還有您慷慨答應的額外小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六十枚銀幣。”

“那是給船員的。”凱特琳提醒他。

“噢,那當然,”莫裏歐道,“不過還是我先幫他們保管著,等咱們回到泰洛西再分配好了。這可是為他們妻小著想啊,想想看,若是現在就給他們,夫人,他們肯定會賭個精光或拿去買一夜之歡呀。”

“花花錢也無可厚非,”羅德利克爵士插話,“因為凜冬將至。”

“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凱特琳說,“這是他們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怎麽花我無足置喙。”

“那就照您吩咐,夫人。”莫裏歐一邊打躬作揖一邊笑著回答。

為防萬一,凱特琳把錢當面賞給水手,每人一枚銀鹿,至於幫她搬行李的兩位海員,則額外多加了兩個銅幣。他們把東西搬到莫裏歐推薦的旅館,那旅館位於維桑尼亞丘陵半腰,據說是鰻魚巷裏的老字號。老板娘是個壞脾氣的老婦人,先是滿腹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們倆,又把凱特琳付的錢幣用牙齒咬了又咬,大概在審是不是真的。雖然如此,房間倒是挺寬敞,通風也好,而且莫裏歐說她煮的魚湯七國上下無人能及。最棒的是,她完全不過問客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