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4/11頁)

他們沿著長廊緩緩行去,經過一排高大拱窗,視野可將外院、外城墻及對面漁村盡收眼底。院子裏,弓箭手正隨著“搭箭!拉弓!放!”的號令朝箭靶射擊,箭聲颼颼,仿如群鳥展翅。衛兵在城墻通道上大步巡邏,透過一個個石像鬼間的縫隙,他倆向外窺探駐紮城畔的軍隊。只見營火炊煙裊裊,晨空霧氣迷蒙,三千戰士坐在自家主人的旗幟下吃早餐。越過占地廣大的軍營,便是船舶擁擠的港口,過去半年來,任何駛進龍石島視線範圍內的船只都被扣留下來。史坦尼斯公爵的旗艦“怒火號”乃是一艘有三百支槳的三層甲板戰船,可在周遭許多大腹便便的武裝商船和貨船的包圍下,竟顯得渺小了。

石鼓樓外的守衛一眼便認出兩位學士,揮手放他們過去。“你等在這裏,”進去之後,克禮森對派洛斯說,“我最好自己去見他。”

“師傅,接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

克禮森微微一笑,“我會不知道嗎?這些樓梯我不知爬了多少回,都可以一個個叫出名字了。”

然而才到半途,他就後悔起自己的決定。他停下腳步,喘口氣,也稍稍緩和臀部的痛楚。這時,他聽見靴子踩在石頭上的聲音,迎面下樓的正是戴佛斯·席渥斯爵士。

戴佛斯身子很瘦,相貌平庸,寒微的出身顯而易見。他的肩頭垂著一件飽經海水鹽漬浸蝕的綠披風,早因長期日曬而褪了顏色。披風之下是棕色的外衣和長褲,正好搭配他的棕眼棕發,他頸項間還用皮帶掛著一個破舊小皮袋。他的小胡子已經白絲密布,傷殘的左手戴了一只皮手套。他一見克禮森便停下腳步。

“戴佛斯爵士,”學士開口,“您幾時回來的?”

“今早上天亮之前。我最喜歡的時刻。”據說“短指”戴佛斯夜間行船的本領世上無人能及。在史坦尼斯公爵封他為騎士之前,他是七國上下最惡名昭彰,卻也最刁鉆難測的走私者。

“情況如何?”

對方搖搖頭,“就和您事前警告過的一樣,學士先生,他們不願為他舉兵,因為他們並不愛戴他。”

當然不願意,克禮森暗想,他們永遠也不會願意。他堅強、能幹又正直……唉,可惜就是正直得過了頭……但這裏人手不夠,怎麽也不夠啊。“你和他們全都談過了嗎?”

“全部?沒有,只和那些願意接見我的人。這些世家貴族同樣不喜歡我,在他們心目中,我永遠都是‘洋蔥騎士’。”他左手一緊,粗短的指頭向內握拳。史坦尼斯砍掉了他左手四指的末端指節,僅有拇指例外。“我在古利安·史文和老龐洛斯的桌邊吃過飯,塔斯家則同意和我半夜裏在樹林秘密會面。至於其他人——哎,貝裏·唐德利恩下落不明,有人說他已死。卡倫大人投靠藍禮,這會兒已是彩虹護衛裏的橙衣衛了。”

“彩虹護衛?”

“藍禮的禦林鐵衛,”這位前走私者解釋,“但這七個人不穿白衣,而是各有代表色。洛拉斯·提利爾是他們的隊長。”

一個威風八面、衣著耀眼的全新騎士團,正是藍禮·拜拉席恩會感興趣的玩意兒。他從小便喜歡鮮明色彩、華麗衣料以及各種遊戲。“你看!”他會一邊大叫大笑,一邊飛奔過風息堡的廳堂。“你看!我是飛龍!”或者“你看!我是個巫師!”或者“你看你看!我是雨神耶!”

當年那個滿頭黑發,眼裏洋溢笑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如今已長大成人。二十一歲的他,卻依舊遊戲人間。你看,我是國王!克禮森哀傷地想,藍禮啊藍禮,我親愛的孩子,你可知你在做什麽?就算你知道,你會在乎嗎?這世上除了我之外,還有沒有人為他著想?“貴族們拒絕的理由是什麽?”

“這個嘛,有人口氣婉轉,有人則出言不遜。有的借故推托,有的滿口承諾,還有的凈是撒謊。”他聳聳肩,“到頭來,還不都是些空話?”

“你一點希望也沒給他?”

“除非你要我也撒謊,而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戴佛斯道,“對他,我只說實話。”

克禮森學士猶記得風息堡之圍解除後,戴佛斯受封騎士那天的情景。當年史坦尼斯僅率少數守備隊,在提利爾和雷德溫聯軍的重重包圍下,硬是堅守城池近一年之久。那時連海路也被青亭島的雷德溫家封鎖,日夜有飄揚著酒紅旗幟的戰船監控。風息堡內的馬匹早被吃光,貓狗也烹食殆盡,守軍只剩樹根和鼠肉可吃。就在一個烏雲密布、月黑風高的晚上,走私者戴佛斯借著夜色掩護,冒險穿越雷德溫艦隊和破船灣的險惡暗礁。他的小船有黑帆黑槳以及漆黑船身,船艙裏滿載洋蔥和鹹魚,雖然不多,卻已足夠守軍繼續支撐到艾德·史塔克率兵支援,解了風息堡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