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5/11頁)

史坦尼斯公爵賜給戴佛斯風怒角的肥沃土地,一座小城堡,以及騎士身份……但他同時昭示,為彌補多年來的走私行徑,對方必須失去左手所有的末端指節。戴佛斯屈從了,不過他的條件是史坦尼斯親自動手,他認為其他人沒資格。公爵挑了一把切肉用的屠刀,切得幹凈利落。事後,戴佛斯選了“席渥斯”這個姓氏作為他的新家族名號,並以灰底上的黑船作為家徽——船帆上還畫了一顆洋蔥。這位前走私者老愛鼓吹史坦尼斯公爵幫了他一個大忙,省下他許多修剪指甲的時間。

不,克禮森心想,他這樣的人決不會給出虛偽的希望,也決不會掩飾殘酷的事實。“戴佛斯爵士,即便對史坦尼斯大人這樣的人,真相依舊可能是苦口良藥。他只想要軍容壯盛地回到君臨,擊垮他的敵人,取回他應得的地位。可現在……”

“如果他帶著這一點人馬回君臨,那就是找死。他兵力不夠,我跟他說過了,可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戴佛斯舉起戴著皮套的手,“要他能屈能伸,恐怕得等我的手指先長回來。”

老人嘆口氣,“你已經盡力了,換我去試試吧。”他虛弱地繼續往上爬。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公爵的廳堂是一個寬闊的圓形房間,墻壁由黑石砌成,上無裝飾。廳內有四扇高大窄窗,面向東西南北四方。大廳中央有一張用巨木板雕刻而成的大桌——圖桌廳正是因此而得名——這是伊耿·坦格利安在征服戰爭以前下令建造的。“地圖桌”長過五十尺,最寬處約為長度的一半,最窄處不到四尺。伊耿的木匠依照維斯特洛大陸的形狀,鋸出一個個海灣和半島,整張桌子沒有一處平直。桌面上描繪了伊耿那個時代的七大王國,所有的河川山脈、堡壘城市、湖泊森林……巨細無遺,泛著累積近三百年的亮漆光澤。

整個大廳僅有一張座椅,經過精心設計,正好對應維斯特洛外海龍石島的所在,並位於隆起的高台之上,可將桌面一切盡收眼底。坐在椅子上的人穿著緊身皮背心和棕色粗羊毛長褲,克禮森一進門,他便擡起頭。“老頭子,我就知道,不管有沒有叫你,你一定會來。”他話中不帶絲毫感情,向來如此。

龍石島公爵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蒙諸神恩寵,乃是鐵王座的合法繼承人、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統治者。他生得肩膀寬闊,四肢健壯,面容緊繃,皮膚經烈日長期曝曬,堅硬如鐵。“堅毅”是人們最常用來形容史坦尼斯的詞,而他的確不負其名。雖然他還不到三十五歲,頭上卻只剩一排黑色細發,宛如王冠的影子,環繞在雙耳之後。他的哥哥,也即先王勞勃,在生命的最後幾年留起了胡子。克禮森學士雖沒有親眼目睹,卻聽人說那是一大把粗厚的黑胡子。史坦尼斯卻同時把胡子修得又短又齊,像是藍黑的影子,覆蓋住他的方下巴和兩頰的凹陷顴骨,仿佛欲借此表示回應。一雙濃眉之下,他的眼睛就像兩道傷口,深藍有如黑夜汪洋。再怎麽滑稽可笑的弄臣,遇上他那張嘴也會徒勞無功,那是一張生來與皺眉、怒容和嚴辭峻令為伍的嘴,它蒼白、細薄而緊繃,早已忘卻如何微笑,更不知開懷為何物。夜深人靜之時,克禮森學士偶爾還會幻想自己聽見相隔半個城堡之遙的史坦尼斯公爵磨牙霍霍之聲。

“若是從前,你會叫醒我的。”老人說。

“從前的你還年輕,現在的你又老又病,需要睡眠。”史坦尼斯永遠學不會花言巧語,不知掩飾諂媚,他有話便說,從不管別人的感受。“反正我知道你早晚也會自行打聽戴佛斯帶回的消息,你向來如此,不是嗎?”

“我要是不打聽,如何能輔佐你呢?”克禮森說,“我上樓途中遇到戴佛斯。”

“我看他都說了吧?我該把那家夥的舌頭和手指一起砍掉。”

“那他就沒法當個好特使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特使。看來風息堡屬下眾諸侯不肯為我舉兵,他們不喜歡我,而我舉兵的正當理由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膽子小的想躲在城墻後面,等著見風轉舵;膽子大的則已投效藍禮麾下。藍禮!”他憤恨地吐出這個名字,仿佛是舌頭上的毒藥。

“過去這十三年來,令弟一直擔任風息堡公爵,這些諸侯是宣誓效忠他的封臣——”

“他的?”史坦尼斯打斷他,“照理說,他們應該是我的封臣。我從沒開口要過龍石島,我根本不想要這鬼地方。我拿下此地,是因為勞勃的敵人盤踞於斯,而他命令我將之掃平。我為他建立艦隊,打敗敵人,完全盡了做弟弟的本分——藍禮也應該這樣對我才對——可後來呢,你看勞勃怎麽感謝我?他任命我為龍石島公爵,卻把風息堡的領地和稅賦都給了藍禮。三百年來,風息堡一直是拜拉席恩家族的世襲產業,照理說,勞勃登上鐵王座,就該換我統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