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9日(第3/6頁)

“啊,但我已經不需要再問了。你已經把我需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了,年輕的海瑟姆少爺。”他說,“對於美麗的珍妮弗,你對她的了解跟我一樣少得可憐,這很正常,也許事情注定是這樣。對於我們來說,女性就應該是一個謎,你不這麽覺得嗎,海瑟姆少爺?”

我對他說的這些事情毫無概念,但還是對他露出了微笑,等到陳列室的走廊裏再次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和伯奇先生聊過之後不久,我就到宅子裏其他地方去了,當經過父親書房的時候,我正在往臥室的方向走,我聽見書房裏傳出爭吵的聲音:父親和伯奇先生的聲音。

因為害怕被發現,我躲得離書房太遠了一點,結果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不過我很慶幸自己保持了距離,因為下一刻書房門就被猛地推開,伯奇先生急匆匆地沖了出來。他怒氣沖沖——他臉頰的顏色和熾熱的雙眼將他的怒火表露無遺——但一看到我在門廳裏,他的怒火突然不見了,雖然他依然有些激動。

“我試過了,海瑟姆少爺,”他回過神來,開始一邊扣上大衣的紐扣準備離開,一邊說,“我試過警告他了。”

接著他戴上三角帽,揚長而去。父親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伯奇先生的背影,雖然很明顯他們這次會面並不愉快,但這畢竟是大人們的事,所以我並沒把它放在心上。

要想的事情還有很多。一兩天之後,襲擊就發生了。

那件事發生在我生日之前的那天晚上。我指的是襲擊事件。我當時還醒著,也許是因為對第二天感到興奮,也因為我習慣等伊迪絲離開房間以後爬起來,坐在窗台邊眺望臥室窗外。從這個有利位置,我能看見貓、狗、甚至是狐狸穿過月色籠罩下的草地。若是不去留意這些野生動物,就只是看著夜色,看著月亮,月光下草地和樹木都披上了一層纖薄的灰色。起初,我以為我在遠處看到的光點是螢火蟲。我以前聽說過螢火蟲,但從沒見過。我只知道它們會聚集成群,發出黯淡的光芒。可是,我很快就意識到那光點根本不是什麽黯淡的光芒,事實上它變亮,然後熄滅,然後又點亮。我看見的是一個信號。

我屏住了呼吸。這閃光似乎是從墻邊的舊木門附近發出來的,就是那天我看到湯姆的那道門,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他正在試著聯系我。現在想來這想法未免有些奇怪,但我當時毫不懷疑這個信號就是打給我看的。我急忙拽上一條褲子,把睡衣塞進腰帶裏,然後把背帶扣過肩膀。最後我扭動肩膀套上了一件外衣。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即將迎來一場無比美妙的冒險。

當然我現在意識到了,回想起來,在隔壁那座宅邸裏,湯姆肯定也很喜歡坐在窗台邊觀察他家院子裏夜間活動的動物。而且,和我一樣,他肯定也看到了那個信號。而且湯姆甚至有可能和我有過類似的想法:是我在給他發信號。而作為回應,他也做了跟我一樣的事:從他當時的位置匆忙起身,穿上幾件衣服前去調查……

安妮女王廣場的房子裏最近出現了兩張新面孔,他們是父親雇來的兩位面目冷峻的退伍士兵。他的解釋是我們需要他們,因為他收到了“消息”。

僅此而已。“消息”——他只說了這些。我那時也和現在一樣困惑他究竟是什麽意思,我也想知道,這與我無意中聽到他與伯奇先生之間那次激烈的對話是否有所關聯。不論那究竟指的是什麽,我很少能看到那兩個士兵。實際上我只知道有一個士兵駐守在宅邸前端的會客廳,而另一個則一直待在仆人下房的壁爐附近,我覺得他可能是在看守陳列室。這兩個士兵都很容易避開,我悄悄爬下樓梯來到下人們住的地方,然後偷偷溜進了月光照耀下寂靜的廚房,我還從沒見過廚房裏這麽幽暗、空曠又平靜。

而且還很冷。我呼出的熱氣凝成了羽毛般的雲霧,立刻打起了哆嗦,我心裏不自在地意識到,相較於我房間裏可以說微微有些熱的溫度,這裏究竟有多麽冷。

門邊有一根蠟燭,我點亮了它,用手護著燭火,我擎著蠟燭照亮腳下的路,離開廚房朝馬廄走去。如果說我之前是覺得廚房裏很冷的話,那麽,好吧……室外那種冷的感覺,就好像你周圍整個世界都已經凍脆了,而且就快要碎掉了:外面已經冷到讓我覺得呼吸困難,我站在室外開始重新考慮起來,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繼續撐下去。

馬廄裏的一匹馬嘶叫一聲,跺起了馬蹄,不知何故,這聲音讓我下定了決心。我踮著腳走過狗舍來到一面側墻邊,接著穿過了一道通往果園的大拱門。我穿過光禿禿、枝幹細長的蘋果樹,隨後走進了一片空地,我有些心煩的意識到宅邸就在我右側,我不禁想象著每一扇窗邊都出現了人臉:伊迪絲、貝蒂、母親和父親全都盯著窗外,他們看見我離開了房間,正在院子裏亂闖。當然,我不是真的在外面亂闖,但他們肯定會這麽說的:伊迪絲訓斥我的時候會這麽說,父親因為我惹的麻煩拿手杖揍我的時候也會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