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10日(第2/5頁)

“那會是什麽呢,先生?”

“回家的路?”

我略一思索,隨即意識到他是對的。麻煩在於,我生命的頭十年是在父母和女傭的呵護照料下度過的。雖然我知道安妮女王廣場就在附近,近到甚至可以步行走過去,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那麽你是打算回去看看嗎?”他問道。

我聳了聳肩,但事實上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是的,我曾想象自己站在舊居殘破的梁架裏。在遊戲室裏。我想象自己找回了……

“你的劍?”

我點點頭。

“到房子裏面恐怕太危險了。那麽,你想到那邊去轉轉嗎?至少你可以去看一眼。進來吧,外面就跟灰狗的鼻子一樣冷。”

我沒有理由拒絕他的提議,尤其是當他從馬車裏拿出一頂帽子和一件披肩的時候。

不一會兒,我們就在老宅那裏停下了馬車,老房子看起來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不,它比我所想象得要糟糕得多。仿佛有一只天神般巨大的拳頭從上方砸中了它,巨拳擊碎了屋頂和下方的樓板,在房子裏鑿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殘破的老宅已經不太像是一座房子了。

透過破碎的窗戶,我們可以直接望進門廳裏,再向上——穿過破碎的樓板,直到三段階梯之上的走廊,全都被煙灰熏成了黑色。我看見一些還能辨認的家具,都已經被燒得焦黑,墻上歪斜地掛著燒焦的畫像。

“我很遺憾——但進去實在太危險了,海瑟姆少爺。”伯奇先生說。

過了一會兒,他帶我回到馬車裏,他用手杖輕輕敲了兩下車頂,然後我們便啟程離開了。

“不過,”伯奇先生說,“我昨天自作主張找回了你的劍。”然後他伸手從自己的座位下面拿出了那個盒子。盒子上同樣沾滿了煙塵,等他把盒子放在腿上打開蓋子,我看見那把劍就在裏面,和父親把它交給我那天一樣閃閃發光。

他扣上盒子,把它放在我們倆之間的座位上,此刻我能說出口的只有:“謝謝你,伯奇先生。”

“這是把很漂亮的劍,海瑟姆。我相信你會好好珍惜它。”

“我會的,先生。”

“那麽,我想知道,它什麽時候才能初嘗鮮血呢?”

“我不知道,先生。”

車裏沉默下來。伯奇先生把他的手杖緊緊扣在雙膝之間。

“襲擊發生那晚,你殺了一個人。”他說著,扭頭望向窗外。我們路過的房屋懸浮在煙塵與冰冷空氣混雜的霧霾中,都只是依稀可見。現在仍然很早。街道上十分安靜。“那是什麽感覺,海瑟姆?”

“我是在保護母親。”我說。

“那是你唯一可能的選擇,海瑟姆。”他點了點頭,“而且你做得對。千萬不要有別的想法,一刻都不要想。就算這是唯一的選擇,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殺人並不是一件小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此。對你父親來說不是。對於我也不是。尤其對你這樣年輕的男孩子來說,更不是小事。”

“我並不為自己所做的事覺得悲傷。我只是就那樣做了。”

“那後來你有想過這件事嗎?”

“不,先生。我想的只有父親,還有母親。”

“還有珍妮……”伯奇先生說。

“哦。是的,先生。”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等他再次開口時,他的嗓音變得平淡又嚴肅。“我們得找到她,海瑟姆。”他說。

我默不作聲。

“我打算動身去歐洲,我們相信她被抓到歐洲去了。”

“你怎麽知道她在歐洲,先生?”

“海瑟姆,我是一個很有影響力的重要組織的成員。它是一種俱樂部,或者說社團。組織成員的眾多優勢之一,就是我們處處都有耳目。”

“這個組織叫什麽名字,先生?”我問道。

“聖殿騎士團,海瑟姆少爺。我是個聖殿騎士。”

“一個騎士?”我說,同時目光敏銳地看著他。

他短笑一聲。“大概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種騎士,海瑟姆,我們不是什麽中世紀的老古董,但我們的理想並未改變。就像幾個世紀以前,我們的先輩打算在聖地散播和平一樣,我們就是維護這個時代和平與秩序的無形力量。”他在窗邊揮了揮手,街道上現在變得忙碌了一些。“這一切,海瑟姆,都需要組織和紀律,而組織和紀律需要一個可以追隨的榜樣。聖殿騎士團就是這個榜樣。”

我點了點頭。“那你們在哪兒碰面?你們都做些什麽?你有盔甲嗎?”

“以後,海瑟姆。以後我會告訴你更多的。”

“那麽,父親也是你們的成員嗎?他也是騎士嗎?”我的心臟狂跳起來,“他訓練我是為了讓我成為騎士嗎?”

“不,海瑟姆少爺,他並不是,而且據我所知,恐怕他訓練你劍術只是為了……好吧,事實上你母親還活著就證明你上的那些課是有價值的。我和你父親之間的關系,並不是建立在我的成員身份上的。我可以十分榮幸地說,他雇用我是因為我在財產管理方面的能力,而不是出於某些秘密的關系。不過,他知道我是個聖殿騎士。畢竟,聖殿騎士團有錢有勢,有時候,這對我們的生意很有幫助。你父親或許不是我們的成員,但他足夠精明,看得出這些關系的價值:像是一句友好的話、傳遞一些有用的信息、”——他深呼了一口氣——“而其中之一,就是關於安妮女王廣場那場攻擊的警告。當然,我告訴他了。我問過他為什麽他會被人盯上,但他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也許,在這一點上他並不誠實。我們為此產生了沖突,海瑟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但現在我只希望當時我的態度能更堅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