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4日(第2/6頁)

“先生,”店主懇求著,目光在我和克裏斯托弗之間來回遊走,後者發出一串低弱的哼聲,好像連咽口水都困難,“請別傷害我兒子。”

他求的人對此置若罔聞。

“他在哪兒?”我重復。

“先生。”他一面哀求,一面做出乞憐的手勢,“我不能說。”

我手腕輕輕一抖,劍鋒嵌進克裏斯托弗皮膚裏,回應我的是一聲抽咽。我余光瞥到男孩腳尖踮得更高,不用看也知道,另一邊的雷金納德不自在得很。而自始至終我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店主的雙眼。

“求求你先生,求求你先生,”他語速飛快,雙手在空中亂舞,仿佛拋接一個看不見的玻璃杯,“我不能說,我被警告不能透露……。”

“啊哈,”我說,“那人是誰?誰警告的你?是迪格維德?”

“不是的,先生,”店主繼續硬抗,“我已經有幾個禮拜沒見過迪格維德老爺了。是……別人,但我不能告訴你,不能告訴你是誰。這些人,他們真的會殺了我。”

“可我以為我倆都知道,我,也真的會殺了你,”我微笑,“而我和他們的不同,就是我現在在這裏,他們不在。現在告訴我:他們是誰,幾個人,他們當初問了你什麽?”

他的眼睛從我身上掃到克裏斯托弗身上,男孩雖然勇敢沉著,面對強壓展現出可貴的堅毅,我希望自己未來的孩子也能具備這種品質,但不管怎樣,他還是又抽咽了一聲。想必就是這一聲使店主痛下決心,他的嘴唇顫得更厲害了,然後,語句飛快從他口中滾滾而出。

“他們剛才還在這兒,”他說,“大概一小時之前。兩個男人,他們穿著黑色的長大衣,套在英軍士兵的紅制服外頭。他們走進店裏,像您一樣打聽迪格維德的下落。我沒有多想就告訴了他們,先生,接著他們忽然嚴肅地對我說,以後可能還有別人來找迪格維德老爺,假如有人問,我一定要否認自己知道他任何消息,也不準講他們來過這裏,否則就會沒命。”

“他在哪兒?”

“林間一座木屋裏,從這往北走十五英裏。”

不論雷金納德還是我都沒有多話。我們明白一分鐘也不能耽擱,既沒進一步威脅,也不作告別,甚至未向嚇個半死的克裏斯托弗道歉,就雙雙沖出大門,解開了韁繩,躍上各自的坐騎,一刺馬腹,大聲吆喝它們快走。

我們奮勇疾馳超過半個小時,橫跨了大約八英裏的草原,一路都在上坡,馬已經露出疲態。來到樹林的邊線,我們才發現這只是一條松樹形成的狹窄林帶,繞到另一側後,看到這片林子像一圈緞帶似的環繞著山頂。與此同時,地形在我們面前呈緩坡下降,延伸進更大片的叢林;再向遠方,大地如一塊巨大的、綿延起伏的綠絨毯,樹林、草地與農田交相點綴其間。

我們勒緊馬韁,身下馬兒打著響鼻,我要來望遠鏡。我從左往右移動鏡筒,掃過面前這片區域。起初我被緊迫感所占據,胡亂地搜查著,焦慮讓我不辨東西。最後我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呼吸,用力閉上雙眼再睜開。這一次我手上的幅度緩慢而有條不紊。我在腦中把眼前的土地分割成棋盤形,從一個格子看到下一格子。條理和效率回來了,邏輯重新在我體內占到上風,而不是情緒。

和風吹拂,鳥鳴啁啾,雷金納德打破了這片靜謐。“你會下手嗎?”

“下什麽手,雷金納德?”

“幹掉那男孩。你會下手嗎?”

“如果不能執行,實施威脅便毫無意義。如果我只是虛張聲勢,店主一定會識破。他知道我是認真的。”

雷金納德不安地在馬鞍上挪了挪。“也就是說會嘍?你會殺了他?”

“是這樣,雷金納德,我會殺了他。”

一時無話。我又搜完了一塊方格,接著是再下一塊。

“你受到的教育裏什麽時候包含殘殺無辜了,海瑟姆?”雷金納德說。

我嗤之以鼻。“雖然你教會我殺人,但你沒有對我該殺誰、為什麽而殺說三道四的權利,雷金納德。”

“我讓你擁有榮譽,教會你規則。”

“雷金納德,我還記得好多年前,你自己是怎麽打算在懷特巧克力屋外履行你的一套個人正義的。那算榮譽的行為嗎?”

他微微臉紅了嗎?我不知道,但他明顯頗不自在,在馬背上改換著坐姿。“那男人是個賊。”他說。

“我在找的人是謀殺犯,雷金納德。”

“即便如此,”他語調中有一絲惱火,“你或許也讓狂熱蒙蔽了自己的判斷力。”

我又輕蔑地冷哼一聲。“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那你對先行者的迷戀和就完全契合聖殿規範啦?”

“當然了。”

“真的?你確定沒有為追求它的線索而疏忽了其他的職責?你最近寫了哪些信,記了哪些日志,又讀了些什麽,雷金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