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4日(第4/6頁)

“你是英軍士兵,”我說。

“那只是我身上的制服罷了,”他哂笑道,“但我的忠心在別處。”

“可不是麽?那麽,你向誰宣誓效忠?”我問,“你是個刺客嗎?”

他搖頭。“我替自己幹活,孩子。這種自由你只有在夢裏才能得到。”

“很久以前就沒人叫我孩子了,”我說。

“你以為自己有了名氣嗎,海瑟姆·肯威。殺手。聖殿的尖刀。就因為幹掉幾個肥胖的商人?在我眼裏你就是孩子,因為男人堂堂正正地直面對手,不會在死寂的夜裏從背後偷偷靠近他們。”他停頓,“像個刺客。”

他把刀在兩手間切換,快得幾乎像變戲法——至少我讓他以為我被鎮住了。

“你覺得我不善格鬥?”我問。

“還有待證明。”

“這個地方再好不過。”

他吐了口唾沫,一手招呼我過去,另一只手翻轉著刀鋒。“來啊。”他激我,“這輩子像個戰士一次。來看看是什麽感覺。來吧孩子,做個男人。”

他本意為激怒我,結果卻使我更專注。我需要他活著,需要他開口交代。

我跳過倒伏的樹枝進入空地,持劍猛一頓揮舞把他逼退,並在他得以近身反擊之前,迅速恢復了防禦姿態。過後一陣子,我們互相繞著圈,各自等對方使出下一擊。我沖上前打破僵局,一記揮砍,又立刻回復防守。

有一刹那他大概以為我刺偏了。緊接著鮮血涓涓流下他的面頰,他手扶著臉,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我領先一招。

“你低估了我。”我說。

他的笑容僵硬了些。“不會再有第二次。”

“會有的。”我回答。再次上前,佯裝往左攻,在他身體已經完全偏向錯誤的一側時,我的劍來到了右邊。

一道傷口綻開在他未持刀的手臂上。血跡弄臟了他襤褸的衣袖,一滴一滴落在森林的地面上,為黑褐色的松針染上點點鮮紅。

“我比你聽說的更出色,”我說,“死亡是擺你面前的唯一結局——除非你開口,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你為誰賣命?”

我踩著有節奏的步伐欺近,再次揮砍,而他胡亂舉刀迎擊。他另一側臉頰也破了,褐色的皮膚上現在有兩條猩紅的血流。

“我父親為什麽被害?”

我再度上前,這一次切開了他持刀那只手的手背。如果說這幾個回合的目的是打掉他的刀,那我無疑失望了。但如果只是向他展示劍術,那我做得相當到位,他臉上的表情騙不了人。那張如今血跡斑斑的面孔上,已經找不到一丁點笑意。

但他的戰鬥意志還在。他的進攻動作倏地迅捷流暢起來,又把刀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企圖誤導我,並差一點兒得手。他甚至有機會得手——如果他先前沒把那一招炫給我看的話,如果他沒有被我割出的傷口拖慢了速度的話。

實際情況是,我一低身,輕而易舉躲過他的刀鋒,接著反手上擊,把劍尖埋入了他的軀幹。但我忽然開始暗罵自己,出手太重了,而且捅的部位是腎臟。他死定了。內出血將在約三十分鐘內結果他的性命,而他會立刻暈厥。我不知他是否了解這一點,因為他又齜牙咧嘴地向我沖了過來,牙齒上已經覆滿鮮血,我輕松旋身躲開,抓住他的手臂向內反折,一個脆響弄斷了他的肘部。

其實我此舉更多是為了效果而非作戰需要,而此刻他發出的聲音與其說是慘呼,不如說是痛苦的抽氣。他的刀落在了林間的地上,他緊跟著跪倒在地。

我松開他的胳膊,它軟軟地垂下,皮膚包裹著的碎骨。我低頭看見血色從他臉上褪去,他的腹部有一塊不斷擴大的暗色血汙。外套攤開在他周圍。他虛弱地用完好的手去觸摸自己無力松垮的斷臂,擡頭望向我,眼中有種幾近乞憐的、悲憤的神情。

“你們為什麽殺他?”我平靜道。

他就像一個漏了的瓶子裏滴滴答答滲出的水,團成一團倒地,最後側身躺了下去。現在他關心的只有將至的死亡。

“告訴我。”我催促,彎腰湊近他躺下的地方,他臉上的血粘住了根根松針。他在森林的地衣間吐息著臨終的呼吸。

“你父親……”他剛開口就咳嗽,咳出一小團血塊才緩過來,“你父親不是聖殿騎士。”

“我知道,”我厲聲說,“他是為這個被殺的嗎?”我意識到自己皺緊了眉頭。“他因為拒絕加入騎士團才被殺害的?”

“他是……是個刺客。”

“然後聖殿就殺了他?這就是原因?”

“不。他遇害是因為他持有的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我湊得更近,不顧一切想理解了他的話,“他的什麽東西?”沒有回答。

“是誰?”我幾乎在叫嚷,“誰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