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4日(第5/6頁)

他已失去意識。他的嘴微張,眼皮撲扇著要閉起來,不管我怎麽打他耳光都不願再清醒。

父親生前是刺客。我把持刀人的身體翻過來,合上他茫然瞪視的眼睛,隨後把他口袋裏的物品一件一件清出來放在地上。一堆尋常的零錢,還有幾張爛糟糟的紙片,我攤開其中一張,發現是一份來自某軍團的征兵文件,準確地說叫冷溪近衛團,入伍可獲一個半幾尼,之後每天得一先令。發薪者的名字也在文件上。名字是愛德華·布雷多克中校。

布雷多克和他的部隊在尼德蘭共和國境內全面抵抗著法軍。我回想起之前看到那個騎馬逃走的尖耳朵男人。忽然間我明白他往哪去了。

我轉過身,撥開樹枝向木屋走去,不一會兒就回到出發的地方。屋外的三匹馬在艷陽底下安詳地吃草;室內光線晦暗,比戶外陰涼,雷金納德站在迪格維德身前,後者仍被綁在椅子上,維持著坐姿,頭歪在一旁。視線撞上他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死了?”我直言,並看向雷金納德。

“我試過救他,海瑟姆,但可憐人的靈魂已遠去,救不回來了。”

“怎麽回事?”我嚴厲地問。

“傷得太重啊,”雷金納德語氣不悅,“看看他的樣子,老弟。”

迪格維德臉上凝固的血幾乎糊成了一層面具,衣服上的血則結成一塊塊。持刀人讓他生前吃盡了苦頭,這一點是肯定的。

“我走的時候他還活著。”

“我到的時候他也還活著,該死。”雷金納德激動起來。

“至少告訴我你從他嘴裏套出了什麽。”

他目光低垂。“死前他說他很抱歉。”

我懊惱地一揮劍,把一只高腳杯甩進壁爐。

“就這些?一點沒交代襲擊那晚的情況?沒有原因?沒有姓名?”

“你那是什麽眼神?你以為我殺了他?你以為我丟下騎士團的其他職責,千裏迢迢趕來,就是為了確保迪格維德送命?我和你一樣想找到他,和你一樣想留他活口。”

我感到頭皮一陣發硬。“我相當懷疑。”我恨恨地說。

“行了,另一個人怎樣了?”雷金納德反問。

“死了。”

雷金納德換上嘲弄的神情。“噢,我懂了。那追究起來又是誰的錯呢?”

我無視他。“那個兇手,布雷多克認識他。”

雷金納德倒跌一步。“真的?”

之前我把搜出的紙張全塞進了自己的大衣,這會兒我將它們取出來,堆成一堆捧在手上,好像一掬花菜。“在這——他的征兵文書。他是冷溪近衛團的人,就在布雷多克麾下。”

“這和你剛說的不是一回事,海瑟姆。愛德華指揮著一千五百精兵,其中不少是從鄉間招募的。我肯定裏面每一個都有不光彩的過往,我也肯定愛德華對此知之甚少。”

“就算這樣,也是個不小的巧合。雜貨店主說兩人都穿著英軍制服,要我猜,我們先前看到那個騎士正在往兵團趕。他跑了有——多久?一個小時有嗎?我不會落後很遠。布雷多克駐紮在尼德蘭共和國不是嗎?那就是他走的方向,回他指揮官那裏。”

“你說話可小心點,海瑟姆。”雷金納德道。森冷注入了他的眼睛,。“愛德華是我的朋友。”

“我從沒喜歡過他,”帶著一絲孩子氣的粗魯,我說。

“呸!”雷金納德吼道,“你不懂事時形成的偏見,就因為你習慣了眾人捧著你,只有愛德華不對你另眼相看——就因為,容我加一句,他傾盡一切也要將害你父親的兇手繩之以法。我來告訴你,海瑟姆,愛德華忠心服務騎士團,出色而虔誠地奉獻自身,從來都是。”

我轉向他,幾乎脫口而出“可我父親不是個刺客嗎?”但及時制止了自己。某種……感受,或直覺——難以言說它的實質——讓我決定對這條消息保密。

雷金納德注意到我的反常——看到詞句在我唇齒間醞釀,甚至可能發現了我眼中的謊言。

“那個兇手,”他敦促我,“他說過些什麽?你在他死前撬出什麽信息嗎?”

“不比你從迪格維德身上得到的更多,”我回答。小木屋的一邊支著個小爐子,旁邊放著一塊砧板,我在上面找到半塊面包,塞進自己口袋。

“你在幹什麽呢?”雷金納德說。

“為騎行準備一切可能的補給,雷金納德。”

那兒還有一碗蘋果,我需要那些喂馬。

“一塊放餿的面包,幾只蘋果嗎?不夠的,海瑟姆。至少回鎮上買些東西。”

“沒時間了,雷金納德。”我說,“何況追擊不會拖很久。他只有一丁點先發優勢,也不知道背後有人追擊。再配合一點運氣,我能趕在需要補給前就抓住他。”

“那我們可以沿途搞吃的。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