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4年7月13日(第2/6頁)

及此,查爾斯活躍起來。“約翰·皮特凱恩是我們的人。我帶你去見他。”

我們來到城外一座兵營,“紅外套”盡責地核查每名出入人員。他們是布雷多克的手下。過去那麽些年跟他們南征北戰,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認出誰。

我有些懷疑;他的轄制太過暴戾,不管是傭兵親信還是前囚徒,都疲於奔命,在同一個地方呆不了太久。這時走上來一名士兵,紅色軍服也掩藏不住他的胡子拉碴、形容邋遢。

“報上事由,”他來回審視我倆,眼中流露著嫌棄。

我剛要作答,查爾斯已經迎上去,指著我對衛兵說:“新招來的。”

哨兵讓到一邊。“嗬,又找到炮灰了?”他皮笑肉不笑,“進去吧。”

我們穿過大門,步入營地。

“你怎麽辦到的?”我對查爾斯道。

“你忘了嗎,先生?我在布雷多克將軍底下服役——當然,只有在我不為你做事的時候。”

滿載貨物的一輛小車從我們身邊經過,由一個寬檐帽男人拉著出了營地大門。洗衣婦成群結隊走來,我們趕緊讓開道。帳篷散落在各處,旁邊燃著火堆,升起的裊裊煙雲懸於營地上空,男人和小孩在邊上照看著,這些都是隨軍百姓,職責是為帝國將士們做飯煮咖啡。從頂篷拉起一根根繩子,在帳前晾著洗曬衣物。平民們往木板車上一箱箱摞著裝有軍需物資的板條箱,軍官騎在馬背上監督。我們看到這頭一幫士兵鉚足勁去推陷在泥裏的火炮,那頭更多人把箱子堆高,而大操練場上是一列二三十人的紅衣軍小隊,軍官口齒不清地扯著嗓子號令步伐。

環顧四周,我想,這座軍營擺明了是我所認識的布雷多克的傑作:忙碌、井井有條,勤勉者的據地、軍紀嚴明的熔爐。一般訪客必然認為它是英軍及其指揮官的榮耀,可如果細看的話,又或者你是個熟悉布雷多克老底的人,好比說我,你就能體察到這個地方彌漫的厭憎之情:人們對手頭的工作滿心不情願。他們奔走並非出於對這身制服的自豪,只是在嚴苛的管束下別無選擇。

我們正走向一頂帳篷,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我聽到一個聲音在那裏大喊大叫。一個讓我胃部翻攪與嚴重不適的聲音,來自布雷多克。

上次看到他是什麽時候?有好幾年了吧。我告別了冷溪近衛團,此生沒有哪次掉頭離開像離開布雷多克那麽愉快。和他們散夥時我就發過誓,對於共事期間我親睹他犯下的所有殘忍、兇暴的罪行,自己窮盡一切努力也要令他償還。但我忘了考慮騎士團成員的人情牽系,沒料到雷金納德對他如此矢志不渝。以至於最後,我不得不接受布雷多克繼續為所欲為的現實。我不喜歡這樣,卻必須容忍。解決辦法是幹脆離他遠遠的。

可眼下,我躲不開他。

他就在帳篷裏,我們走進去的時候,正訓斥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男人。那人平民裝扮,但一看就是軍人。他便是約翰·皮特凱恩。他筆直站著,承受布雷多克火力全開的狂怒攻勢——我太清楚是什麽樣子了——只聽將軍吼道:“……你就不打算報到了嗎?還是指望我的人發現不了你?”

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他。我欣賞他平靜溫和、不緊不慢的蘇格蘭口音,面對布雷多克眼睛都不眨一下,毫無懼色地作答:“長官,請容許我解釋……”

只能說歲月對布雷多克並不客氣。比起當年,他臉膛充血發赤得更厲害,發際線也後退了不少。這番回應,他面孔漲得愈加通紅:“哦,請務必解釋。我可想聽聽理由了。”

“我沒有擅離職守,長官,”皮特凱恩申辯,“我來這裏是奉了阿默斯特中校的命令。”

然而布雷多克心情正陰暗,絲毫不為傑弗裏·阿默斯特中校的名號所動;硬要說的話,他的心情更陰暗了。

“把他簽了章的信給我看,否則送你上絞架,”他低嗥。

“我沒有這種信,”皮特凱恩吞了口唾沫——這是他心裏緊張的唯一表露;或許他正想象繩套在脖子上收緊——“我的工作性質,長官……是……”

布雷多克一副再也看不下這出鬧劇的樣子,退後一步——大概準備宣布皮特凱恩的處決陳詞——我趁機挺身而出。

“是不適合訴諸紙面的,”我道。

布雷多克聞聲猛地扭頭,第一次注意到我和查爾斯在旁邊,然後以不同程度的慍怒打量我們。對查爾斯他沒太介懷。對我?這麽講吧:我們屬於相看兩厭。

“海瑟姆。”簡單的招呼,我的名字在他嘴裏就像一句罵人話。

“布雷多克將軍,”我回應,絲毫不掩飾對他新職銜的反感。

他看看我,又看看皮特凱恩,最後估計是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我確實不該大驚小怪。狼向來一窩一起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