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4年7月13日(第4/6頁)

果不其然,我偷聽到他對手下軍官說,“接下來去哪?”

“馬爾伯勒區怎麽樣?”忠心的副官接話,盡管他離我太遠看不真切,聲音聽起來卻很耳熟。

“不去那裏,”布雷多克答,“那裏的居民太安於現狀了。他們有舒適的家,生活風平浪靜。”

“林街或者艦船街呢?”

“行。這群初來乍到的往往很快陷入窘困,更有可能逮住一切機會充實腰包、喂養後代。”

不遠處站著約翰·皮特凱恩。我得接近他。看著周圍的紅外套,我清楚自己需要一身軍裝。

預先同情一下那個脫離大部隊去解手的可憐家夥,他正是布雷多克的副官。他悠悠地走出人群,側身從兩個頭戴無邊軟帽、衣著光鮮的女士中間擠過,她們不悅地噓他,結果被他吼了——幹得不錯,打著國王陛下的旗號深得人心哪。

我遠遠跟著,他來到街道盡頭一棟低矮的木平房外,像是間倉庫。他四下打量,確定沒人看自己,便把火槍倚墻擺放,解掉褲扣開始撒尿。

當然了,有人在看他。我。察看了附近沒別的紅外套,我靠了上去,沖天臭氣熏得我皺起鼻子;看來這裏還是英軍釋放內急的習慣場所。我控制袖劍齒輪咬合,輕輕發出喀嗒一聲。還在排水的他身體微微繃緊,但沒有回頭。

“不管是誰,趁我撒尿站在我背後,最好給個合理點的解釋,”他說著,抖了抖陽具放回褲子。我聽出了他的聲音。是那個行刑者。是……

“斯萊特,”我說。

“我名字不是隨便叫得的。你又是誰?”

他假裝扣不上扣子,但我看到了他的右手一點點朝劍柄挪動。

“你可能還記得我。我名叫海瑟姆·肯威。”

他又渾身一緊,擡起頭。“海瑟姆·肯威,”他聲音粗啞,“是了——這可是個響當當的名字,是啊。當時我就希望再也別見到你。”

“彼此彼此。轉過身,謝謝。”

一匹馬拉著車踩著泥濘經過。緩緩地,斯萊特轉過來面對我,視線投向我腕部的袖劍。“你現在是刺客了啊?”他嘲弄道。

“是聖殿,斯萊特,和你頂頭上司一樣。”

他嗤笑。“布雷多克早對你們喪失興趣了。”

和我懷疑的一樣。難怪他要阻撓我替雷金納德的行動募集人手。布雷多克背離了我們。

“拔出你的劍,”我告訴斯萊特。

他目光閃爍。“真這麽做你會把我捅穿的。”

我點頭。“可我不能就這麽冷血地殺了你。我不是你們將軍。”

“你不是,”他道,“你不及他十分之一。”便抽出了劍……

轉瞬間,這個曾經想吊死我的男人,這個我目擊到在貝亨奧普佐姆圍城時協力殘殺了一家平民的人,躺在我腳下,我俯視他尚在抽搐的屍體,內心只有一個想法:趁血流得到處都是之前,趕快把制服扒下來。

換上制服,我回到查爾斯身邊,他驚異地端詳我,“好吧,你看來還挺像回事的,”他說。

我自嘲地笑笑:“現在我去向皮特凱恩傳達行事計劃。我一給你發信號,你就搞出點嘩動來。我們以此為掩護溜走。”

此時布雷多克正號令眾人:“好了士兵們,我們走,”我借機混進隊伍,自始至終低著頭。我了解布雷多克,他意在征召新人,不會去關注自己的手下;同理我相信,士兵怕極了會惹他發火,只顧一門心思完成任務,也無暇留意隊列裏出現的新面孔。我蹭到皮特凱恩身邊,壓低嗓門說,“又見面了,喬納森。”

他嚇得一跳,望向我驚呼:“肯威大人?”

我擡手示意他別出聲,舉目四顧,確認我們並未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然後接道:“混進來不容易……但我還是來了,來救你出去。”

他自覺放低了聲音。“你不是當真以為我們可以成功逃走吧?”

我笑了。“你不信我嗎?”

“我都不怎麽認識你——”

“已經很認識了。”

“聽著,”他悄聲說,“我非常樂意幫忙。但你聽到布雷多克說什麽了嗎?如果被他察覺,你我就都完了。”

“我來對付布雷多克,”我安慰他。

他看著我。“怎麽對付?”他問。

我胸中有數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指伸進嘴裏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這就是查爾斯在等的信號,他突然從兩棟樓之間跑出來,沖上大街。上衣被他脫下來遮臉,其余服飾也故意扯得淩亂。他用泥巴塗抹過身體,一點也不像個部隊軍官的樣子。事實上,他看上去像個瘋子,行為舉止也像個瘋子——擋在了隊列前面。士兵亂成一團停在原地,基於驚訝,或搞不清狀況,總之都忘了舉起武器。而查爾斯開始大喊:“嘿!你們這群賊!無賴!你們發過誓,帝國會……會重賞我們,表彰我們!但到頭只帶來了死亡!為了什麽?為野外那點冰和石頭,幾棵樹和幾條溪?為了搞出幾具法國人的屍體?哈,我們不要這些!不需要!帶著你們虛假的承諾,你們鼓鼓囊囊的腰包,你們的制服和槍滾吧——既然你們那麽寶貝這些東西,把它們統統塞自己屁眼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