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4年7月13日(第3/6頁)

“皮特凱恩大人將離開幾個禮拜,”我告知他,“等我們事情辦完,我會送他回原部隊任職的。”

布雷多克只能搖頭。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藏起笑意,其實內心早就樂開了。他氣急敗壞,不光因為自己的權威遭到撼動,更重要的是,那個撼動他權威的人是我。

“想都不用想,又是惡魔的勾當。”他說,“上級準許你調用查爾斯就夠糟心的了,他們一個字都沒提連這叛徒也得算。你們不能帶走他。”

我嘆息,再次開口:“布雷多克……”布雷多克已經在示意手下。“我們談完了。送這幾位先生出去。”他揮揮手說。

“好吧,事情的發展和我想得不一樣,”查爾斯嘆了口氣。

我們出了圍墻,營地在身後,波士頓在前方。城市向遠處延伸,地平線上大海閃閃發光、港口船桅與風帆林立。我們在一棵櫻桃樹蔭蔽的水泵邊停下腳步,靠著護墻。從這裏既可以看到軍營的人進進出出,也不會引起注意。

“想想看,我曾經叫愛德華這種人兄弟……”我不由得一陣懊悔。

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久到記不清,但這是真的。我一度敬重布雷多克,把他跟雷金納德當作同盟兼好友。如今,我對布雷多克激烈地憎惡著。對雷金納德?

我也說不清。

“現在怎樣?”查爾斯問,“再回去會被他們趕出來的。”

我凝望著營地。布雷多克闊步跨出了帳篷,如往常般大呼小叫,對一名軍官——他親自甄選的傭兵,毋庸置疑——誇張地打著手勢,後者一路小跑開了。約翰跟了出來。至少他還活著。布雷多克的脾氣要麽已經平息,要麽就轉移到了別人身上。

那個別人多半是我。

我們繼續觀望,只見那軍官集合起一隊人馬,就是剛才在操練場上演練的同一撥,組織他們列隊出巡,由布雷多克打頭陣,領著離開了營地。其余士兵和平民忙給他們讓道,原本擁擠在門前的人群也自覺散開,放其通行。他們在距我們一百碼開外的地方通過,我倆透過低垂的櫻桃枝條觀察,而這些人雄赳赳地打著英國國旗一路下山,往市郊去了。

隊伍經過後,周圍出奇的寧靜。我從墻邊直起身,對著查爾斯說:“我們跟上。”

我們離開兩百多碼尾隨,就算那麽遠都聽得見布雷多克的聲音;細究起來,隨著眾人開進城內,那音量甚至越來越大。他哪怕在行軍途中都是一副開庭審訊的架子。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這是在執行征兵任務。布雷多克率先接近一名鐵匠,命令隊列觀摩並效仿。他先前的狂躁消失得無影無蹤,冷酷暴君隱藏起真面目,換上一臉和煦笑容跟鐵匠搭話,風度猶如一個殷切的叔輩。

“你看上去情緒不高啊,朋友,”他誠懇地說,“出什麽事了?”

我和查爾斯避開一段距離。查爾斯尤其怕被認出來,藏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把頭壓得低低的。我伸長耳朵聽鐵匠怎麽回答。

“最近生意太冷清,”他說,“我的鋪位和鐵器都沒保住。”

布雷多克舉高雙手,仿佛這個問題易如反掌,因為……

“如果我告訴你,我能夠消除你的煩惱呢?”他道。

“那我可要當心了,比如說——”

“我同意!但聽我好好講。法軍夥同野蠻人把鄉間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所以國王陛下親令我這樣的人來召集人馬,好把他們打跑。加入我的遠征隊,你會收獲豐厚的報酬。只要抽出幾周時間,就能揣著沉甸甸的錢包回來,開一家比現在更大更好的新店!”

他們正交談著,我留意到隊列成員在軍官的指揮下,靠近其他市民並套用這番說辭。此時,鐵匠問:“真的嗎?”

布雷多克已經從外套裏把征兵文書抽了出來,遞到他手中。

“自己看看吧,”他驕傲地說,仿佛塞給那人的是金子,而不是一張通往我所知最嚴苛、最不人性化的部隊的薄紙。

“我加入,”可憐好哄的鐵匠說,“就告訴我在哪簽名!”

布雷多克繼續向前走,將我們引至一片公共廣場,他站在那發表了一通簡短的演講,更多的手下四散開去遊說。

“聽我一言,善良的波士頓人,”他用一個諄諄長輩的語氣朗聲道,仿佛要發布什麽好消息,“國王的部隊需要強健而忠誠的士兵。邪惡勢力在北方聚集,對我們的土地和它豐饒的物產垂涎欲滴。我今天來到你們面前,發出以下請求:如果你珍視你的財產,你的家人,你寶貴的性命——那麽加入我們吧。拿起武器,這是侍奉上帝,也是侍奉國家,讓我們共同保衛自己在此辛勤創造的一切。”

有些市民聳聳肩繼續往前走;另一些開始和朋友商量。還有一些接近了紅外套們,興許是想積極出一份力——和賺一筆錢。我不能自抑地注意到,他們的窮酸程度和布雷多克闊論打動他們的速度完全成正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