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濱路含情訴憂苦 額藏告奸還主家

且說蟆六想裝作溺水之態,一直讓信乃護理著,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伸伸手,動動腿,好似剛剛蘇醒的樣子。讓人扶起來自己摸摸脈說:“撿了條命,真危險啊!”便扶著旁邊的柱子站起來。信乃見他恢復得很快,十分高興,同他出了河邊小屋。土太郎載著左母二郎把船擺過來。當信乃穿上自己的單衣,往腰間帶刀之際,左母二郎拉著蟆六的手上船,祝賀他安然無恙,問他在水中的情況如何,他便告以其間的痛苦,然後高聲大笑,十分高興。船已離岸,蟆六說有這次教訓,再也不撒網了。船很快到了對岸,他們將捕的魚裝進魚籠,剩下的用小竹枝串起來,綁在青竹竿的中間吊著,信乃和左母二郎拿著兩頭。蟆六讓這兩個人先走,自己從腰包裏摸出個紙卷,不知其中有多少錢,給土太郎說:“這是今晚的辛苦錢。”這個土太郎雖靠使船過活,卻是個居無定所的歹人,他事先與蟆六商量好,想害死信乃。這兩個人不時看著走開一百多米的信乃等人,好似在偷偷談些什麽。前邊走的那兩人遙望後方,一步不動在那裏等著。蟆六立即跑來,趕忙一同回家。

這時,十七的月亮已經升起,風吹著稻浪,夜行格外涼爽,他們邊走邊談。蟆六對信乃等說:“今晚的落水是一生不會再有的閃失。如被龜筱等知道,那就什麽時候也不會讓我打魚了。要保守秘密。”他煞有介事地要大家守口如瓶。已到庚申冢附近,一個背著包袱的人從對面趕來。看提著的燈籠不會認錯,一定是背介。蟆六趕忙招呼說:“怎麽來得這麽遲呀!”背介彎腰施禮說:“飯盒沒準備好,所以耽誤了時間。”蟆六聽了瞪眼睛說:“真是個糊塗的蠢貨,我出來時已向做飯的女工說好,大概這個耳朵聽那個耳朵忘了吧。現在拿來又有何用?”他假裝生氣,同他們一起回到家,已過亥時。左母二郎把蟆六送到門口,說已經夜深,就不到裏邊去了。對信乃也親切話別,祝他明天一路順風,便回自己家去。蟆六喚起兩個奴婢,把魚做成酒菜,在煎燒之際,龜筱也燙好了酒。讓奴婢去睡,夫婦將信乃招到內室說:“去滸我讓額藏跟著,所以把他喚起來也喝一杯。”於是四個人團團圍坐,灑酒餞別。酒宴方酣,蟆六讓龜筱取出一百多文(1) 銀子作為路費遞給信乃,那種誠懇的樣子,絕不同往日。又談了路上之事和到滸我後等事。夏日夜短,已是醜時三刻。龜筱說:“多少睡一會兒,不然明天路上受不了。快快睡吧!”她這麽一說,信乃和額藏立即告辭回自己房間。

這時,奴婢們都已貪睡睡熟。濱路也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天一黑就到臥室去了。蟆六把在神宮河如何將信乃引入水中等情況,悄悄講給龜筱。龜筱傾耳聽著,邊聽邊笑,半晌沒有答話,點頭的影子就仿佛是圓提燈上望月裏跳動著的兔子。耳語著的蟆六舔舔幹嘴唇說:“在我又上船時,左母二郎向我使眼神示意,知道他必定已調換好寶刀。別等明天了,現在看看吧!”他把燈輕輕拿到身邊,解開刀的鞘口,拔出來一看,夜眼看不清刀刃的光澤,但卻很銳利,從鞘內往外滴水,蟆六有點懷疑,把掉在席子上的水珠用手摸摸,又聞聞:“真是奇怪的刀,拔出來就有水氣。含有殺氣時揮之,一定和下雨一樣。因有這樣特異功能,故名之曰村雨丸。多年來只是聽說,今日一見真是稀世珍寶,太稀奇啦!”他贊嘆不已,幾次把滴下的水珠用手指蘸著塗在前額上。龜筱也學她丈夫的模樣,裝腔作勢地用指尖蘸了點水珠,擦在前額上,豈知這一滴水乃是神宮河的水。那個左母二郎也善使奸計,在把自己和蟆六的刀與那口寶刀三方調換時,怕事後蟆六必然拔出來看,就往蟆六那把刀鞘內多少注入點河水,然後將自己的刀納入。這可以誤認為是從村雨的刀尖滴水。蟆六被蒙在鼓裏,歡天喜地地把刀納入鞘中,三十年來朝思暮想的寶刀總算到手。高唱一聲:“大功告成。”龜筱也念叨著說:“這樣的諸事如意,天遂人願,這個慶功酒該多喝點才是。”蟆六把酒搶過來說:“今天晚間要特別當心,不能喝醉了。那件事說給額藏了嗎?”龜筱把下巴伸過去悄悄告訴他說:“我對那件事一點也未疏忽,黑夜信乃等不在之時,我將他偷偷找來,是如此這般對他說的。他一口承擔,毫無異議,完全領會後才走的。他雖不是信乃的對手,可是俗語說:‘誠心騙人是在所難防的’。我們現在事事走運,大概會大功告成。即使額藏沒有得手,受到回擊,對我們也無損,反正已經奪得寶刀。”蟆六聽了說:“言之有理。寶刀到手把信乃趕出去,此外則大不了是事後的麻煩。即使額藏被殺,信乃無恙,策劃失敗了,或者信乃懷疑我而去告狀,也沒多大關系。多年來信乃與額藏不和是眾人皆知的。額藏出於私憤,想殺害信乃,我當然不知道。這只是萬不得已時,尋找點借口。因此,考慮再多未免過慮了吧!沒多久就會聽到額藏的喜報的。幹得好,幹得好!”於是夫妻舉杯痛飲,殊不知所策劃之事,實際和所想的大有出入。待他們喝得酒興大發,滿滿斟上一杯茶,也一飲而盡。最後連杯盤都不收拾,便同進臥室,沒多久就鼾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