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15頁)

“不知道。”傑斯說。

“分數是多少?”他發現是個高分,“那是什麽問題?”

“不知道。”

圖爾克走回自己的桌面,開始默默地說著什麽。傑斯立馬跟進,原來是圖爾克自己擺了烏龍。最後那道問題不該出現在這次測驗中,13歲組要到幾年後才會學到相關內容。昨天晚上圖爾克寫下這道題,本打算放進明天高年級的測驗裏,結果錯放到了今天低年級的試題中。傑斯不應該遇到這道題;最關鍵的是,他不可能做出這道題。系統認定他作弊了。

他是怎麽作弊的?哈特曼·圖爾克心想。除我之外,這個教室裏還有誰知道答案?我誰也沒告訴呀。

這個小子不知用什麽法子偷走了答案,圖爾克又想。人們準會以為是我告訴他的,是我敗壞了信用,是我不能保密。他們一定會懲罰我,他們會剝奪我注射森卡的權利。這小子到底對我做了什麽,他是怎麽做到的?

跟著,圖爾克記起了關於傑斯·沃辛的,最黑暗的那個事實:他的父親。一個“天賊”的兒子,你能抱什麽幻想呢?圖爾克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

傑斯從圖爾克的腦子裏落荒而逃。那是他最深刻的恐懼。從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他父親是誰”這一巨大陰影之下。霍墨·沃辛是個怪物,天賊的首犯,史上最嗜血的惡棍。他死在了太空中,幾年後,傑斯的母親才決定要孩子;當時戰爭已經結束,可全宇宙還在追殺天賊,他們永遠記得,是傑斯的父親將八十億活人燒成了灰燼。

在那之前,帝國和叛軍在打一場無止無休,但幾乎不流血的戰爭(或者說篡位者與愛國者之間的戰爭,看你站在哪邊)。後來,雙方都雇傭了具備心靈感應能力的星艦飛行員——天賊,結果均勢一下打破——“非天賊”在他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很快,兩邊都緩過神來,天賊們靠意念聯結,隨時可能聯合倒戈,同時對付帝國和叛軍,將所有政府拉下馬,控制森卡,攫取所有權力。總之,不能讓天賊駕駛星艦!

事實上,天賊們一直在暗中籌謀,結束這場無意義的馬拉松戰爭,逼迫雙方接受和平。就在兩邊都下達解除天賊指揮權的指令時,他們孤注一擲,奪取了星艦,宣布解散兩邊的政府,結果是帝國和叛軍暫時締結攻守同盟,一起對付天賊。他們在宇宙各個角落遭到襲擊,一旦被捕就地格殺。天賊一開始保持忍讓,以避免報復性的相互屠戮;他們最初的目標是勝利,後來降低到妥協媾和,最後只祈禱悲憫。宇宙之大,竟無他們容身之地。天賊必須趕盡殺絕。霍墨最終只剩下逃跑一條路,可在那一刻,他選擇了帶八十億人同歸於盡,而不是獨自死去。

我是他的兒子。

回憶滾滾湧入詹森·沃辛的腦海,哈特曼·圖爾克對此一無所知。

“驗血。”圖爾克說。

詹森抗議,要求說明理由。

“舉起手。”

傑斯舉起手。他知道驗不出什麽。那些憎恨天賊的人很聰明,他們知道心靈感應能力能由母親遺傳給孩子,在女孩體內蟄伏,在男孩身上則會活躍。傑斯的母親沒有天賊基因,所以傑斯不可能有。也的確沒有,曾經。可他還是獲得了心靈感應能力。他知道,總有一天,總會有人想到,還有其他方式可以遺傳這種能力,也就是由父親傳給兒子,而且他們都會有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心靈感應的天賦是逐漸顯露的,就像男孩變成男人時會慢慢長出胡子一樣。傑斯第一次意外發現他有這種能力時,還以為自己瘋了;後來他意識到,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他繼承了父親的禍根。真是太可怕了——他竟然像他父親,那個殺人無數的惡魔?然而,天賦不是他能拒絕得了的。他一直小心翼翼,假裝不知道他從別人心裏讀取的秘密,不敢有一分一秒的懈怠。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不去讀別人的想法。可他覺得自己像個剛治好腿的瘸子——以前不能跑,現在,興許可以跑了?於是,在短短幾個月裏(或許是一年),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對這項天賦也越來越收放自如。今天,他太不小心了;今天,他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這一點顯而易見。

可他對自己說,我不是從圖爾克心裏拿到答案的,我自己得出了結果;我只是去確認了一下。

傑斯差一點就大聲說了出來:是我自己想出了最後一題的答案的!但他及時忍住了。圖爾克可沒說過他在懷疑的是最後一道題這事兒。別犯傻,傑斯告訴自己。要是你想保住小命,就什麽都別承認。

過了一會兒,驗血結果出來了,一排排數字從桌子上翻卷升空,向後滑動,最後消失無蹤,就像羊群被趕進了剪毛棚。陰性,陰性,陰性。沒有一絲一毫的天賊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