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7頁)

他先撫育了巴塔、卡波克和莎拉,現在輪到了韋恩、哈克斯和瓦裏。

詹森嘆了口氣,強迫自己起床,摸黑穿上衣服。不過四下沒有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有光線從天窗透進來,看來他賴床有一會兒了,奶牛肯定生氣了,雖然並沒聽到它們叫喚。現在,它們肯定已經在大聲抱怨了。

他打開門,發現光線直直照射在地板上,這才意識到其他人不見了。新來的三個人躺在休眠棺裏,四面的棺壁可以確保他們不墜床,但最早來的三個人都不在。一想到他們有可能去了河邊,詹森嚇出一身冷汗。他們早就學會遊泳了,能漂在水上;而且從現在直到夏天,河水都很和緩,所以他不該害怕。不該害怕,但還是害怕。可他們不在河邊。他繞過被稱為大屋的塑料圓頂屋,看到卡波克在菜地裏,正用鋤頭鋤著一排排豆子。他向遠處張望,見莎拉和狗兒就在森林邊緣,把羊放出了圍欄吃草。於是,他想到了巴塔會在什麽地方,徑直走進了牛棚。

她已經擠完牛奶了,正在撇乳脂留著做黃油。“你來得正好,”她說。這是詹森常說的話,她現在學來說,甚至還模仿他的腔調,“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做凝乳吧。”噢,她還真是自負。不過工作都做完了,是不是?詹森沒幫一點忙。於是,他們一起把好幾桶撇出的乳脂倒進木盆,再把木盆放到加熱器前加熱,在詹森看來,用太陽能加熱器做凝乳沒什麽違和感。他也知道該開始用明火了,可他挺怕的,於是決定至少再推遲一年。就這樣,他們用星艦帶來的機器發射輻射熱,維持木盆裏牛奶的溫度。從宰殺的羊羔肚子裏取出的乳酸起到了凝結作用,在星艦上精心培養的細菌在牛奶裏滋生,最後將牛奶變成奶酪。

“我們讓你多睡一會兒,”巴塔說,“你太累了。那幾個新來的,一到晚上就鬧騰個沒完。”

“沒錯,”詹森說,“謝謝你。你做得非常好。”

“我一個人幹這活沒問題。”她說,“我知道該怎麽幹。”所以,他只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去幫她,而且沒給她任何指導;他確定她掌握了幹活的方法,就去做比較簡單的活兒——制作黃油。在等著凝結的時候,巴塔有點趾高氣揚地走過來,笑著用兩手握住攪乳器的手柄,“夏天可以用黃油做甜品,冬天可以用奶酪來拌肉。”她說。

“你真聰明。”詹森誇獎道。然後,他回到大屋,去照料新來的三個人。他喂他們吃了飯,給他們換了尿布,將屎尿搬到廁所,把臟尿布放進木桶,在那兒將尿液過濾出來留待秋天做肥皂。把一切都利用起來,教會他們物盡其用,即便那會使你渴望文明的胃有點兒惡心,詹森心想。他們可沒那麽敏感,他們能學會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在首星,有多少公民視通奸為尋常,卻在看到自己的糞便時哆哆嗦嗦?相比各種情趣主題的真人秀,人們覺得展示排便的真人秀最最色情。杜恩,沒有你首星一樣會墮落,你只不過是讓它和森卡一塊兒完蛋而已——在你出生之前,首星就已泥足深陷。

卡波克在菜園裏勤勤懇懇地勞作。和巴塔一樣,他幹活兒也是為了贏得詹森的表揚,詹森也不吝贊美。卡波克沒有弄壞一根可以食用的蔬菜,而且把野草拔光了。“你今天的勞作已經保證了我們的飯碗。”詹森說。這是很大的褒獎。他教過他們如何求生;每天辛苦勞作,就是為了保證飯碗。夏天,每分每秒的汗水都讓你熬過嚴冬的希望加大一分;雖然他們並不記得冬天是什麽樣子,可他們相信他,從不懷疑會有吃不飽肚子的一天。事實上,星艦上有充足的食物,夠四個人——噢,或許七個人也成——生活二十年。可很快他們就能自給自足,甚至更好。

在卡波克賣力鋤地的時候,詹森讀了他的思想。他掌握的詞匯不多,還不足以思考,但他有強烈的秩序感。正是他出的主意,讓詹森今早多睡一會兒,由他們把工作做完。卡波克選了自己最不喜歡的工作,在毒辣的太陽下沒完沒了地俯身鋤地。對他來說,這就是秩序:做所有詹森教他們去做的事,絕不讓詹森重復要求。他教過他們,所謂長大,就是主動承擔責任,哪怕並非出自本意,哪怕那樣你會受傷,哪怕你不做也沒人知道。在詹森的面前成長,就是卡波克那一天的計劃。

不只如此,他還想到了未來。卡波克搜腸刮肚,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明天,新來的人能幫忙嗎?”他問。他已經明白,曾幾何時,他、巴塔和莎拉,就跟那些新來的一樣,只知道躺在休眠棺裏,一點兒忙也幫不上。並且總有一天,新來的會變得和他、巴塔、莎拉一樣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