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8章(第3/25頁)

他跳著舞。雙腳裹在用繩子捆紮的、鼓鼓囊囊的膠底帆布鞋裏,在高速路上上下地顛著,和著醉意綿綿的號角舞曲。襯衫上的破布片隨風飛舞,水壺碰撞著背包發出沉悶的金屬聲,王牌繃帶散開的布頭在熱風中飄動。粉色光滑的燒傷組織微微閃著光,太陽穴上的靜脈血管像鬧鐘一樣砰砰直跳。他已經在上帝的煎鍋裏熬過了一個星期:朝著西南方向,穿過猶他州和亞利桑那的一端,進入內華達,此時的他正陷入瘋狂。

他跳著舞,唱著單調乏味的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同樣的歌詞。曲子是他在特雷霍特學校時流行的,那是黑杜會組織“權力之塔”創作的一首歌,歌名叫做“去夜總會”,但歌詞是他自己編的,他唱道:

“錫沃拉,錫沃拉,顛簸,顛簸,顛!錫沃拉。錫沃拉,顛簸,顛簸,顛1每唱完一個“顛”,他都跟著來一個小小的跳躍,直到熱風中的一切在眼前旋轉起來,明亮刺眼的天空變成薄暮的灰色。他癱倒在路上,幾乎昏厥過去,不堪重負的心臟在幹燥的胸腔中狂跳。他用最後的一絲力氣,哭著,笑著,拖著身子翻過四腳朝天的小型貨車,躺在它漸漸縮小的陰影裏,在熱浪中顫抖著,喘息著。

“錫沃拉1他粗聲地喊,“顛簸顛簸顛1

他伸出爪子般的手,摸索著從肩上拿過水壺搖了遙水壺幾乎空了,不過沒關系,他要喝完每一滴水,然後躺在那兒,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再沿高速路進入錫沃拉,那座傳說中的城市。今晚,他要對著每一處噴湧的泉水痛飲。但是必須等到要命的太陽落山以後。上帝是最大的縱火犯。很久以前一個叫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的男孩燒掉了老處女森普爾的養老金支票,還燒掉了保坦韋爾的衛理會教堂,如果說那時候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在這個軀殼裏還留下些什麽的話,不用問,它已經隨著印第安納州加裏的油罐化為灰燼了。9打以上的油罐,像一串巨大的鞭炮炸毀了。那天恰好也是7月4號,太巧了。隨著大火沖天而起,就只剩下了垃圾蟲,他的左臂擦破了,火辣辣的,仿佛體內藏著一團火,永遠不會熄滅的火……至少在他的身體燒成黑炭以前不會熄滅。

今晚,他將痛飲錫沃拉的水,是的,那水必定像酒一樣甘醇。

他舉起水壺,最後的幾滴水被他倒進喉嚨,緩緩地流進肚子,喝光後,他把水壺扔在了沙漠裏。汗水像露珠一樣從額頭上冒出來,他躺在那兒,顫抖著,回味著那幾滴水的甘甜。

“錫沃拉1他喃喃地說,“錫沃拉!我來了!我來了!我要為你付出一切!我願為你而死!顛簸顛簸顛1

口渴稍稍有點緩解,睡意就湧上來,就在他幾乎睡著的時候,一個念頭閃過腦際,猶如冰刀的刀刃劈頭而來:

如果錫沃拉只是個海市蜃樓會怎麽樣呢?

“不,”他喃喃著,“不,噢噢,不。”

單憑否定驅散不了這種念頭。這刀刃刺痛了他,趕走他的睡意。如果他在對一個海市蜃樓的慶祝中喝完了最後一滴水,那會怎麽樣?他用自己的方式意識到了自己的瘋狂。如果那只是個海市蜃樓,他無疑會死在沙漠裏,成為老鷹的口中食。

最後,他再也無法承受這個可怕的念頭所帶來的恐懼,抑制住一陣陣暈眩和惡心,搖晃著站起身來,吃力地回到公路上。在半山腰,他不安地眺望著下面遍布絲蘭和風滾草的廣闊平原,他的呼吸在喉頭凝住了,變成一聲驚嘆,像一只袖子掛在了釘子尖上。

就在那兒!

錫沃拉,古老的傳說,許多人尋找的地方,被垃圾蟲發現了!

它座落在沙漠深處,藍色的山脈環抱著它,遠處的迷蒙薄霧為它穿上了藍色的罩衣,高樓和街道時隱時現。棕櫚樹……他能看到棕櫚樹……還有水!

“噢,錫沃拉……”他輕聲喚著,蹣跚地回到小型貨車的陰影中。他知道,它比看起來遠。等上帝的火炬退出天空,他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進。他將到達錫沃拉,到了那兒,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遇到第一個噴泉的時候,飛身躍入水中。然後他會找到他,那個邀請他來這兒的人。是他引導著他,在一個月的時間裏,顧不得胳膊上的嚴重燒傷,越過平原和高山,最終進入沙漠。

他就是黑衣人,強悍的人。他正在錫沃拉等著垃圾蟲。那天夜裏的人馬就是他的;大模大樣地離開西部,迎著升起的太陽昂然而去。面無血色的死亡騎士也是他的,他們會狂呼怒罵,放聲大笑,散發出汗臭味和火藥味;會發出尖叫聲,但垃圾蟲對尖叫聲毫不在意;也會發生搶劫和鎮壓,對此他也漠不關心;還會發生謀殺,那更是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