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風雨欲來(第2/6頁)

“你不知道?”檢察官站起來,繞著馬丁踱步,從他的椅子背後走過去,繞過桌子,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後停下來,怒視馬丁。“兩天前的晚上,在光榮皇冠酒店的酒吧裏,有人清楚地聽到你給別人——瓦克拉夫·哈瑟克——講你那個星球上的政體系統。這是荒謬的宣傳,但是這種荒謬的宣傳對於某些特定的反動流氓無產階級具有相當吸引力。你還撂下了這樣幾句話,簡直可以算是煽動——讓我看看——‘稅收這個概念和敲詐勒索沒有任何區別’,以及‘通過強制手段實施的社會契約不是合理的契約’。喝完第四杯啤酒以後,你興奮起來,開始高談闊論社會公正的本質,這已經很不妥,而你甚至還質疑了陛下指定的法官在國王案審判中的公正性。”

“那都是瞎扯!只不過酒後閑談罷了!”

“你若是本國公民,這已足夠換來一張單程票,到陛下的某個偏遠星球去待上二十年。”檢察官冷冷地說,“我們進行這次小小密談,只不過是因為皇家船廠離不了你。你若再作這樣的酒後閑聊,也許海軍部就不會再維護你,那時你會怎麽樣?”

馬丁開始發抖,他沒想到公仆檢察官會說得這麽直接。“談談國事真就那麽敏感嗎?”他問。

“如果是公共場合,還有思路詭異的外國人參加,是的。你的國家已經淪落到腐化的無政府主義混亂狀態:新共和國可不一樣。我再強調一遍,因為你是我們需要的外國人,皇室賜予了你某些特權。如果超出這些權利的界限,你會死得很難看。如果你無法理解我說的話,我建議你以後都待在旅館房間裏,免得禍從口出。我第三次問你:你明白了嗎?”

馬丁似乎老實了。“明……明白。”他說。

“那就從我辦公室滾出去。”

夜晚。

一個體型中等、棕發短聳的男人和衣躺在旅館華麗的床罩上,臉上蓋著眼罩。太陽沒入了地平線,夜色慢慢爬過朦朧的地毯,吊燈裏的煤氣火焰嘶嘶作響,在房間裏投下濃重的陰影。一只飛蟲以精確的搜索模式在天花板上嗡嗡盤旋。

馬丁沒有睡著。他出動了所有的反監視昆蟲來搜尋房間裏的竊聽器,以防情報局對他進行監視。他手頭並沒有很多昆蟲:這玩意兒在新共和國是非法的,他把它們藏在堵塞的皮脂腺和蛀牙裏才能偷運過關。現在它們派上了用場,正四下搜尋監聽器材,並將結果反饋到他眼罩內的監視器中。

他終於確證自己並未受到監視,召回了那只飛蟲,關上它的量子擾動超導傳感器,也讓跳蚤們恢復休眠狀態。他站起來關上窗戶,拉上窗簾。情報局沒有別的辦法對他進行監聽,除非衣櫥背後裝著機械磁鼓錄音機。

他從皺巴巴的外套口袋裏摸出一本薄薄的皮面本子。“說話。”

“哈羅,馬丁。啟動完成,百分之百確定。”

“好,”他清了清嗓子,“反向通道,啟動。我要與赫曼通話。”

“呼叫中。”

本子安靜下來,馬丁無聊地等待著。那個本子似乎是一台個人助理設備,也就是現代地球上的商務人員使用的普通數碼秘書。這樣的設備可以置人任何隨身物品——服裝,甚至義齒,但馬丁還是讓它保留著老式硬殼。不過普通的個人助理可不會有因果頻道插件,更何況是一個距離遠達九十光年,有五千兆帶寬的因果頻道。盡管本地人員通過一條公園長凳上的廢棄投信口把這東西交給他的時候,已經有兩千兆帶寬被用掉,但這個頻道對馬丁還是異常寶貴。事實上,若是被秘密警察發現,這東西就會要了他的命。

一艘亞光速飛船載著這個因果頻道中心的量子黑盒離開七角星系已經快一百年了;與之相對的另一個量子黑盒由姐妹船運載去往地球方向也已經八十年了。現在這兩個黑盒提供了星球間的一個即時通訊頻道,從狹義相對論的角度講它是即時的,但不能違背因果律,其容量上限決定於創建時的量子比特數。一旦這五萬億比特用盡,這個頻道也就完全失效,直到下一艘亞光速飛船到達。(這樣的飛船並不罕見——建造發射一艘一公斤重的星網飛船,裝載不高於一百克的載重,飛越數十光年,所需要的技術只不過是個家庭作坊的水平——但是新共和國當權派臭名昭著,不願人們同意識形態不純潔的外空間進行接觸。)

“哈羅?”個人助理說。

“助理:是赫曼嗎?”馬丁問。

“我是助理。已經接通赫曼,所有認證碼已全部更新。”

“我今天見了情報局的一個公仆檢察官,”馬丁說,“他們對於顛覆活動極端敏感。”五秒鐘內的二十二個詞,高保真信號,大概五十萬比特。轉錄成文字後大概為一百比特,再經過無損壓縮,可能只要五十比特。這用掉了馬丁的個人助理與地球的連接通道內的五十比特。如果馬丁去郵局發這個信,每個字會被收取一元,要排一天的隊,郵政檢察員還會在旁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