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死者來電

奇點來到之前,地球上的人類仰望星空,他們與世隔絕,相信宇宙無其他意蘊,並因此自感安慰。

不幸的是,他們錯了。

21世紀中葉某個夏季的一天,一個前所未見的東西從天空中插入地球文明的營營蟻穴,把它攪得亂七八糟。它是什麽——一個具象化的強大的超人類智慧,人類大腦即使經過強化,和它比起來也不過像青蛙之於人類——根本無法比較。沒有人知道它來自何處,更別說它來自何時,當然,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奇點來到之前,量子邏輯號稱已經打通了計算機人工智能的難關。他們也在研究如何將信息送回過去,這樣發展下去,或許能進行大量物質的超光速移動,雖然相對於計算方面的應用來說,這個對他們並不重要。二十世紀時廣義相對論就已經闡明了超光速和時間旅行都肯定會違背因果律——先有因才有果的規律。為了解釋為何違背因果律不會影響宇宙的整體穩定性,人們提出了各種保護機制和宇宙審查規律,又不斷否定它們——而所有這些假說在奇點時刻都被證偽了。

大約90億人在一眨眼之間就消失了,直接被吸出了可觀測的宇宙,沒有留下任何去向。內太陽系行星的表面上出現了奇怪費解的物事——大部分是四面體,也有一些毫無質量的銀色固體散布其間。網絡都崩潰了。一條信息從人類飽和的信息中顯現出來:

我是愛查頓。我不是你們的上帝。

我源自你們,存在於你們的未來。

爾等不可在我的歷史光錐內違背因果律。否則……

十分之九的勞動力消失了,錯綜復雜的經濟生態系統如同叢林落葉一般崩潰,震驚的幸存者們花了二十年才從災難邊緣爬出來。他們又用了五十年才讓內太陽系重新達到工業化水準。再過十年之後,才第一次嘗試將古老的隧道效應用於星際旅行。

22世紀中葉,一艘探索飛船到達巴納德星。來自較小的第二顆行星的微弱無線電信號被破解了,研究隊伍知道了愛查頓帶走的人都去了哪裏。他們被散布在地球光錐之外,被迫成為了數千顆星球的拓荒者:他們被通過蟲洞送回過去,也送到外太空,得到了最基本的機器工廠支持系統,周圍環境有可供呼吸的空氣。距離地球較近的一些星球人類居住歷史比較短,但在更遠的地方,已經過了很多個世紀。

這個發現帶來的震撼在這個更廣闊的人類文明中延續了千年,但所有有人居住的星球都有同一樣東西:一座銘刻著違背因果律禁令的碑。仿佛有個超越人類理解的力量對人類事務有了興趣,並要公諸於眾。但是,某種行為一旦被明令禁止,就一定會有人去嘗試。而愛查頓幾乎不會容忍人類天性的這個陰暗面……

戰艦靜靜地沐浴在一顆恒星遺址的紫色光芒之中。每個小時準點時分,激光柵亮起,向虛空之中發出一束紫外脈沖;戰艦旁邊漂浮著一大片小型幹涉度量平台,以高帶寬激光鏈接與之相連。外面的宇宙正火熱;雖然這星系核中並沒有閃耀的恒星,卻有大量帶電粒子從某個東西裏面傾湧而出。

瓦訥克號周圍排布著艦隊的其他成員,都在肉眼可見範圍之外。它們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個星期,等待掉隊的艦船完成跳躍轉換,然後疲憊地開過來,加入陣形。這之前的六個星期裏,飛船一次接一次的跳躍——在一個古老的雙星系統的兩個成員星之間來回,這個系統早已將所有行星拋入外太空,然後平靜下來。每次跳躍都朝未來更進一步,最近一次是朝向未知的千年之後。

軍官休息室裏的氣氛異常緊張。戰艦航行時一向無聊:快七個星期了,就連最冷靜的軍官脾氣都有些火爆。幾個小時前,最後一艘驅逐艦到達集合地點的消息如野火一般傳遍飛船。一小群軍官抱著瓶冰杜松子酒聚集在角落裏,一直聊到午夜過後,他們需要努力放松自己,因為明天艦隊就要開始返程,跟著他們自己的時間線蜿蜒而回,一直超過他們自己來到這個星系的進入點,闖入松散編織的歷史之中。

“我加入海軍只是為了看看馬拉西亞的色情生活,”格魯伯說,“看管飛船的汙物處理農場時間長了,艦橋上那些人就開始把你當空氣了。咱們一到港口他們就會去酒吧什麽的,我卻只能去沖洗有機肥罐子,準備工程師執照考試。”

“色情生活!”波西哼了一聲,“佩威爾,你對前途也太認真了。馬拉西亞上面就算有色情場所咱也接近不了。基本上,我一開口呼吸索爾就會記錄我是否把扁桃體刷幹凈了;而且那些地方要麽很臭,要麽就都是可惡的蟲子,當地人要麽靠不住,要麽就是變態,惡心奇怪的性變態,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