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巨人來襲

司令官坐在桌旁,眯縫著眼睛。

鮑爾準將清了清喉嚨:“長官,能否打擾您一下?”

“嗯?說——說吧,年輕人!”

“我們今晚進入與敵人直接接觸的最終交戰範圍。”鮑爾耐心地說,“我們得召開最後一次戰前會議,長官,明確我們的快速接戰位置。如果我們準備打響這場戰役的話,我需要您在我的命令上簽字。”

“很好。”克茨司令官掙紮著想在椅子裏挺直身體,羅巴德連忙伸手扶住他虛弱的肩膀,幫他坐穩。“你的命令呢?”

“長官,”鮑爾把一只纖薄的文件夾放在鋥亮的橡木桌面上,“如果您能費心看一下——”

“不,不必了。”司令官無力地揮揮手,“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你——你會好好教訓一下那幫本地人,對不對?”

鮑爾盯著自己的指揮官,心中半是絕望、半是輕松。“是的,長官,我會的。”他許諾道,“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將進入針對行星表面的激光雷達探程,到時候我們就能相當準確地證實他們的作戰程序了。第四戰鬥群將亮明身份率先發起進攻,而重裝備部隊仍保持排放控制隱藏形跡,等我們進入近程側舷攻擊距離後,一旦辨明敵方目標就實施打擊。我安排驅逐艦戰鬥群做好準備,只要我們發現靜止軌道上有敵方的固定炮台,便馬上將其摧毀。而魚雷艇已配備高標燃料,負責攔截任何逃逸目標——”

“給本地小子們來個下馬威。”克茨迷迷糊糊地說,“讓市政廣場的人頭堆成山。派幾個排去,來個齊射。用炸彈轟那幫雜種!”

“是,長官。如果您能在這兒簽字,我不勝感激——”

羅巴德把鋼筆放到司令官的手指間,但老頭子的手抖得厲害,讓命令上的深紅色簽字幾乎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大墨水點,好似鮮血一般。

鮑爾敬禮:“長官!經您準許,我將立刻執行這些命令。”

克茨擡眼看著準將,深陷的眼窩中一瞬間閃動著些許光彩,以前的意志力終於顯出了一點痕跡。“執行吧!勝利屬——屬於我們,因為我們的君主絕不會允許他的臣民去——”突然,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副大為困惑的表情,隨即身體向前頹然倒下。

“長官!您——”準將俯身上前,但羅巴德已經把司令官的座椅從桌前拖開。

“他這幾天一直過度勞累。”羅巴德說,他把司令官的椅背向後放倒。“我要送他回臥室去。您看現在我們正要接近敵人——”他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請長官您原諒,不知您能否把艦上的醫師叫來?”

半小時後,鮑爾準將大步走進高級軍官會議室,他比自己的幕僚們遲到了十分鐘。“諸位。請坐。”

兩排軍官坐在他面前,而他所在的講台正是司令官居高臨下對參謀人員和戰鬥指揮官訓話的地方。“我要宣告一個沉痛的消息。”鮑爾開口道。他用力夾緊右臂下的紙頁,那沓命令被他夾得彎曲起來。“司令官——”一張張信任的面孔仰起來,看著他,等待著他。“司令官身體不適。”他說道。如果能把那種病狀稱作身體不適的話,那可真是相當不適了——司令官剛簽署完最後的命令就突發腦出血,而船醫診視之後聲稱,他痊愈的希望只有百分之十。“呃哼。他讓我擔任他的代理人,落實我們預先安排好的部署,而他會一直對情況進行總體控制。另外我還要補充一點,他讓我對大家說,他知道大家都會恪盡職責,我們的事業必將勝利,因為上帝與我們同在。”

鮑爾放下文件,盡力想把剛才與司令官分別時的情景從他的腦海中驅走:老人趴在床上,失去活力的身體瑟縮著,船醫和助手一面就他的病情低聲交換著意見,一面等待艦上的隨軍牧師。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形勢。庫雷爾中校,航行方面有什麽情況?”

庫雷爾中校站起身。此人是參謀部裏的航行專家,身材矮小,脾氣暴躁,戴著一副角質邊框的眼鏡,始終用鏡片後睿智而又銳利的目光觀察著世界。“航差很嚴重,但不至於致命。”他說著,把手中的資料擱到自己面前,“顯然,領主們籌劃的封閉類時路徑讓我們在航行時遇到了超乎預料的困難。盡管動力系統的時基監控器已經得到了改進,但在我們往返躍遷的過程中,逐漸積累起了至少一千六百萬秒的航差。我可以補充說明一下,這種情況並非完全無法解釋,因為我們已在一百三十九天的時間裏完成了多達六十八次的躍遷,總距離已經超過八千零五十三光年。這是海軍史上一個嶄新的記錄,而且意義重大。”

他停下來扶了扶眼鏡:“不幸的是,這一千六百萬秒的航差恰恰就出現在最有可能造成麻煩的方向——時間軸方向上,其作用區域正好位於我方領土的敵占區之內。實際上,如果我們只進行正常的五次交叉躍遷,將躍遷距離定為四十五光年左右,也許就不會讓事情過於糟糕。一幅與下自旋相關聯的脈沖星全圖顯示,當我們的時間位移推進到目的地的世界線時,已超越原點達三百萬秒。這個結果也被傳統的行星天體位置測量法所證實:如果按照目的地的歷史計時法來計算的話,敵人——‘節日’——已經在那裏盤踞了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