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瓶中惡魔(第3/5頁)

“一千八百年……十八個世紀。”杜原念叨著,陷入深思。在一般的童話故事裏,似乎很少出現這麽長的時間,而魔鬼,如果理解成某種災難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既然江哲心對這個故事感到害怕,那麽這種災難肯定會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那這會是什麽災難呢?應該不是指大冰期,因為江哲心在日記的前部分對此早就提及,並且江哲心從來就認為大冰期無法避免,因而在他的闡述裏對大冰期並沒有害怕,而是希望找到人類能夠度過漫長冰期的途徑和辦法。這個過程當然會付出巨大的代價,但似乎江哲心並不認為人類毫無希望。

可是,當江哲心提到瓶中惡魔時,卻顯現出了深入骨髓的絕望。現在看來,他後來表現出的頹廢與此大有關系。江哲心一定是被某個念頭死死纏住了,他絞盡腦汁試圖突圍,既是為自己,也是為人類能渡過劫波。但是很顯然,他失敗了。杜原突然回想起照片中江哲心那呆滯的目光,那種眼神讓人疑心他的軀體裏是否還有靈魂。也許江哲心的靈魂已經永遠地困在了某個未知的魔瓶裏……杜原猛地打了個冷戰。

地質地物所的全稱是中科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杜原在樓層指示牌前端詳著。根據了解的情況,於衛祥幾年前因為工作需要已經轉到了管理部門,現在是所地合作處的負責人。所地合作處這個名字有點兒怪,其實就是所裏負責同地方上合作,主管宣傳服務以及技術轉讓的部門。所裏總務處的人專門提醒杜原說於衛祥近來身體不大好,談話時間不要太久。

因為事先在電話裏聯系過,於衛祥見到杜原時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些,看來早年的研究工作對他的健康有所影響,都知道幹地質這一行是頗為辛苦的。

“那時候我在巖石圈演化研究室工作,算是負責人吧。”於衛祥點起一支煙,陷入回憶,“發改委那邊同所裏聯系說需要幫助,主要是為一些巖石樣本做年代測定,後來我便見到了江哲心。他說話很客氣,不像某些中央部門的人,總是頤指氣使的,好像我們必須好好服務似的。那時發改委氣候司的權力挺大的,稍稍誇張點兒說,他們基本上有調動整個中國科研力量的權力。當時所裏指派我全面配合他們的工作。”

“他常來嗎?”

“這倒沒有,只有送樣本和取樣本的時候過來,平時一般是在電話裏交流。說起來也是些挺簡單的事,就是測定巖石的年代。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日常工作,只不過——”

“不過什麽?”

“江哲心要求的測量精度很特殊。這麽說吧,我們這行的規律是年代越晚的樣本測定要求精度越高。比如說這個東西,”於衛祥隨手拿起抽屜裏一塊黑黑的玩意兒,“這塊獸骨是馬身上的,野馬,在新疆那拉提草原上發掘到的。年代測定結果是距今九千三百三十年,誤差大約正負二十年,也就是說,如果你能坐時間機器回到距今九千三百三十年的時候,你很可能可以親眼看到這匹野馬從你面前跑過,因為馬的壽命差不多就有三四十年。”於衛祥說著話,拿出另一樣金黃色的東西,“喏,這是產自撫順一個煤礦裏的琥珀,測定年代距今五千二百萬年,誤差正負十萬年。顯然,對後者來說,僅僅是測量誤差就遠遠超過了前一個例子本身的年代值,但這種現象是完全允許的。原因就在於琥珀本身的年代非常久遠。江哲心拿來的樣本非常古老,基本上要用到當時所裏最高級的設備。但他要求的準確度卻很高,要不是因為他是氣象專家而且是發改委的人,我肯定會將這種要求歸入胡攪蠻纏。”

“他要求的精度是多少?”

“我記得他的原話,他說希望精確到五千年以內。”於衛祥幹笑了一下,臉上顯出苦瓜樣的皺紋,“這當然是做不到的。不要說那個時候,就是現在也一樣。他提供的樣本很多都有上億年的歷史。我們做年代測定基本上用到的都是某些元素的半衰期,樣本的年代越遠,用到的元素的半衰期越長。比如碳14的半衰期是五千七百三十年,最多只能測定幾萬年以內的物體的年齡。但是誤差始終是存在的,一個根本的原因在於按照量子理論,就連半衰期本身都是不能完全確定的,比如碳14的半衰期就有一個正負四十年的不確定量。江哲心提供的樣本的年齡遠遠超出了碳14法適用的範圍,我們采取的是一種經過改進的鉀氬同位素測量法,最後做出來的誤差大約是正負十萬年。老實說,當時做到這一步我們費了很大的力氣,印象當中此前只有日本奈良的一家研究所達到過同樣的精度。但江哲心似乎還不太滿意,我對他說也只能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