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去教堂的一路上,朱巴爾極力讓邁克提高警惕,但邁克不大明白該警惕什麽。他聽著,可窗外的景致實在太誘人,於是他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把朱巴爾的話儲存起來。「你看,孩子,」朱巴爾勸誡道,「這些弗斯特教徒盯上了你的錢。還希望讓火星來客加入他們的教會,好大大提高自己的聲望。他們會想方設法地說服你。你的態度一定要堅定。」

「抱歉?」

「該死的,你根本沒聽我說話。」

「對不起,朱巴爾。」

「唔……這麽說吧。對許多人而言,宗教是一種慰藉。另外,某個地方的某個宗教也沒準兒真是終極真理。可是通常來講,信仰宗教都是自負的一種形式。小時候人家也教我信仰宗教,那個宗教向我保證我比其他人更好;我是『得救的』,他們是要『下地獄』的——我們受著神恩,其他人則是『異教徒』。『異教徒』指的就是咱們的兄弟馬哈邁德那樣的人。一群連澡都難得洗一回的蠻子,按月亮的周期播種玉米,卻自稱知道了宇宙的終極答案,於是有權鄙視外人!我們的贊美詩裏塞滿了狂妄,人人志得意滿:跟全能的主在一起多麽舒心,他是多麽看重我們,等那什麽最終審判日來臨時其他所有人要受到怎樣的懲罰。我們到處叫賣唯一貨真價實的——」

「朱巴爾!」吉爾抗議道,「你的話他沒法靈悟。」

「什麽?抱歉。家裏人本想讓我當個傳教士;這下露出馬腳了。」

「的確。」

「別嘲笑我,姑娘。我原本能當個挺棒的傳教士,只可惜後來染上了個致命的毛病,竟然瘋瘋癲癲地讀起了書。要是再多那麽些許自信,外加大把大把的無知,現在我一準是個名揚四海的福音傳教士。見鬼,我們今天去的地方非得改個名字不可,變成天使長朱巴爾禮拜堂了。」

吉爾一哆嗦,「朱巴爾,拜托!我剛把早飯咽下去。」

「我是認真的。騙子知道自己在說謊,這就限制了他的活動範圍。一個成功的薩滿卻相信自己所說的一切——而信心是會傳染的;他的活動範圍不會有任何限制。可惜我對自己的絕對正確性缺乏必要的信心;我永遠成不了先知……只能當個批評家——一個懷有性偏見的四等先知。」朱巴爾皺皺眉頭,「弗斯特教徒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吉爾。我認為他們是真誠的,而邁克對真誠毫無免疫力。」

「依你看他們有什麽打算?」

「讓他皈依,再把手伸進他的錢堆。」

「我還以為沒人能這麽幹了呢,你不是全都弄妥了嗎?」

「不,我只能確保假如他不願意,沒人能碰他的錢。一般來說,如果他想把錢大把送人,政府肯定會出來幹涉。可送錢給一個政治上有影響力的教會就是另一碼事了。」

「為什麽?」

朱巴爾悶悶不樂地說:「親愛的,宗教在法律上是個空白地帶。其他組織能做的事教會都能做——而且沒有限制。它不納稅、不必公開記錄,還相當有效地擺脫了搜查、檢查或者控制。還有,隨便什麽東西都可以給自己冠以教會的大名。過去,人們嘗試把有資格享有豁免權的『真正的』宗教和『邪教』區分開來。這是辦不到的,除非你建立一個國教……可這樣的療法比疾病本身還可怕。瞧瞧剩下的那麽點《美國憲法》和現在的《聯邦條約》吧,你會發現它們都規定,所有教會一律享有豁免權——特別是當它們能左右一大堆選票的時候。要是邁克皈依了弗斯特,再寫下一份有利於教會的遺囑,然後在某天日出時『上了天堂』……那樣的事嘛,用同義反復的修辭方式來說,那就是『像安息日上教堂一樣合法。」

「天啊!我還以為咱們終於讓他安全了呢。」

「墳墓外頭沒有安全可言。」

「唔……你打算怎麽做,朱巴爾?」

「什麽也不做。除了擔驚受怕。」

邁克把他們的對話儲存起來,沒有費心去靈悟。他辨別出了談話的內容。在他自己的語言裏,他們所討論的問題極其簡單,但換成英語卻實在難以捉摸。他把在火星語裏包容一切的概念「你是上帝」翻譯成了蹩腳的英語,結果就連馬哈邁德兄弟也沒能靈悟。從那以後,他一直在等待。時候到了,等待自然會結出果實。他的兄弟吉爾正在學習他的語言,他會跟她解釋。他們會一同靈悟。

布恩議員在禮拜堂的停機坪迎接他們。「你們好啊,夥計們!願仁慈的上帝賜福你們這次美麗的洗禮。史密斯先生,很高興咱們又見面了。還有你,醫生。」他拿出嘴裏的雪茄看著吉爾,「還有這位小女士——我們是不是在秘書長官邸見過面?」

「是的,議員。我是吉爾·博德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