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第2/5頁)

一輛汽車停在樓下的街道上,在隨後的寂靜中,一個嗡嗡聲越來越大。窗戶外邊,一枚探測器升起到我們的高度停住不動。它向一側傾斜直到完全水平,然後從敞開的窗戶飛進來,直接懸停在房間的中央。

“你好,歡迎。”勞拉學著電視上總統建議的方式說。

我拉起毯子遮住我們,可勞拉卻掀開它,走到床下。她裸著身體,自然地走向探測器。在樓下街燈的微光中,她美極了。

探測器在勞拉接近時向後退去,保持著一兩米的距離。勞拉停住了腳步。

“女人。”她手指著自己胸脯中間說。“男人。”她指著我說。我朝探測器揮了下手,傻傻地說:“我們是和平友愛的種族。”勞拉說:“有很多東西可以提供給你的人民,不管你們怎麽稱呼自己。”

我想起瑪格麗特·米德如何被薩摩亞土著欺騙[1]。一旦有機會,我們都喜歡插手和塑造我們所見的事物,參與一點星際宣傳。

“人們已經試過這種方法了。”我小聲對勞拉說,“它們一直沒有反應。”

“我們這樣做愛。”她重新上床,橫跨在我身上。這可不是政府推薦的禮節。勞拉俯下身,頭發披散在我臉的四周,她低聲說:“也許這是它們的第一部色情片。”

我想象外星人擠在屏幕周圍,觀看我們傻笑著進行遲緩笨拙的表演,跟我們在顯示器前通過宇航局漫遊車的鏡頭觀看火星奇異地貌是一樣的情形。

你被觀察時就會感覺不一樣:每種事物的強度你都更清楚。“我認為,這肯定算得上我從不會感興趣的性幻想。”我低聲回應。勞拉笑了,我們緊緊吻在一起,真希望那一刻能夠永久。

背景中,探測器的嗡嗡聲還在繼續。

一旦習慣了交通狀況,洛杉磯就不像我曾經害怕的那樣糟糕了。

因為我是自由職業的數據庫管理員,所以工作時間遠比勞拉靈活。大部分家務都由我承擔,花在外星人接觸網站的時間也更多。在理解外星人這個問題上,我們還是沒什麽進展。

跟勞拉的預期一樣,她的工作很忙。有時候,勞拉在晚上打電話通知我,她得在辦公室加班過夜,我就會開車過去,在路上買些中餐或者泰國菜,送到她那裏。我們會挑一間會議室,關上門,把餐食放在會議桌光滑的木質表面上鋪開,然後邊吃邊取笑她為之打工的合夥人。飯後,我們會靜靜地坐一會兒,看著樓下漫延到遠方的海面上泛著點點金光。有時,一餐美食終了,我們懷著心滿意足的情緒輕聲交談,每當這時,我就會想到我倆一起變老。

一個夜晚,我們吃飯時,她異常沉默。當發覺打破僵局的不斷嘗試都沒成功,我終於問道:“你怎麽了?”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只吃不說話,在心裏整理著思緒。我站到她身後,輕輕按摩她的肩膀。

“我今天無償參加了一次遣返聽證會。”她說,“我認為得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才能適應自己,你明白嗎?我以前花時間出賣自己,想著參加沒人關心的無償項目來彌補。”她話不成句,把臉埋進了雙手之中。

“跟我講講。”我說。

客戶是一名柬埔寨女性非法移民,名叫桑。她是貧困農場家庭裏最大的女兒,父親患有慢性病。從小到大,她總聽說女人從金邊和曼谷的紅燈區寄錢回去供養家庭。她14歲時,幾個男人來到她的村子裏招募,她同意跟他們去曼谷。離開之前,她家人收到了預付給她的報酬。

一到曼谷,她就被告知,每晚前15名客人的收入都要上交給老板,余下的還得先償還她家貸款的利息。性交易的現實令她改變主意,她要求回家並承諾償還預付款。男人們用輪奸回應她,還把她鎖進一個沒有窗戶、只有一張床墊的房間。她被關了整整一年。

客人抱怨她缺乏熱情時,她就會受到懲罰,直到她的笑容和呻吟能讓人信以為真。她還得學著用誘惑性的英語、德語和日語主動乞求做愛。一旦她試圖向客人說明自己的遭遇,就會受到威脅:有人會去她家把她的妹妹們接來。用不用避孕套取決於客人,不取決於她。墮胎的費用會算在她欠的債裏。

不再抗爭以後,她先是被販賣到澳門,然後通過墨西哥邊境到達美國(這些旅途中的費用也算在她身上)。在美國,老板通過她出賣身體掙的錢,比在泰國多得多。她成了一家妓院的頭牌,在網上合適的地方,妓院還謹慎地打出廣告。警察端掉妓院時,老板們宣稱,為了在洛杉磯掙大錢,她是自己找向導偷渡到美國的。

勞拉說:“她不敢回家,認為老板們會再去家裏找她。可她沒有資格申請T型簽證[2],因為政府不需要她的配合就能起訴妓院經營者。我嘗試為她申請庇護,可沒有讓人信服的迫害或威脅來作為她受保護的原因,比如種族、宗教或政治主張。她害怕一回到柬埔寨,就會有人把她抓回到那間沒有窗戶的屋子,可是庇護法管不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