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9頁)

“我凝目一瞧,這人卻不是掘墳,是在墳旁挖個土坑,也在掩埋什麽。我心道:‘這可奇了,難道又有誰在埋私生兒?’但見那人掘了一陣,從地下捧起一個長長的包裹,果真與一個嬰兒屍身相似。那人將包裹放入坑中,鏟土蓋土,回過頭來,火光下看得明白,原來此人非別,卻是這位周雲陽周師兄。”

周雲陽臉上本來就無血色,聽陶子安說到這裏,更是蒼白。

陶子安接著道:“當時我心下疑雲大起:‘難道與青妹私通的竟是這畜生?怎麽他也來掩埋一個死嬰?’青妹一見是他,身子伏得更低,竟不出來與他相會。周師兄將土踏實,又鏟些青草鋪在上面,再在草上堆了好多亂石,教人分辨不出,這才走開。

“周師兄一走遠,青妹忙掘了一坑,將死嬰埋下,隨即搬開周師兄所放的亂石,要挖掘出來,瞧他埋的是什麽物事。我心想:‘就算你不動手,我也要掘,現下倒省了我一番手腳。’青妹舉起鐵鏟剛掘得幾下,周師兄突然從墳後出來,叫道:‘青文妹子,你幹什麽?’原來他心思也真周密,埋下之後假裝走開,過一會卻又回來察看。青妹嚇了一跳,一松手,鐵鏟落在地下,無話可說。

“周師兄冷冷的道:‘青文妹子,你知道我埋什麽,我也知道你埋什麽。要瞞呢,大家都瞞;要揭開呢,大家都揭開。’青妹道:‘好,那麽你起個誓。’周師兄當即起個毒誓,青妹跟著他也起了誓。兩人約定了互相隱瞞,一齊回進莊去。

“我瞧兩人神情,似乎有什麽私情,但又有點不像,看來青妹那孩子不會是跟周師兄生的,當下悄悄跟在後面,手裏扣了喂毒的暗器,只要兩人有絲毫親昵的神態,有半句教人聽不入耳的說話,我立時將他斃了。

“總算他運氣好,兩人從墳場回進莊子,始終離得遠遠的,一句話也沒說。

“青妹回到自己房裏,不斷抽抽噎噎的低聲哭泣。我站在她的窗下,思前想後,什麽都想到了。我想闖進去一刀將她劈死,想放把火將田家莊燒成白地,想把她的醜事抖將出來讓人人知道,可又想抱著她大哭一場。終於打定了主意:‘眼下須得不動聲色,且待查明奸夫是誰再說。’

“我全身冰冷,回到房中,爹爹兀自好睡,我卻獨個兒站著發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阮師叔來叫我,說田伯父有話跟我說。我心道:‘這話兒來了,且瞧他怎生說?是要我答應退婚呢,還是欺我不知,送一頂現成的綠頭巾給我戴戴?’阮師叔說夜深不陪我了,叫我自去。我生怕有甚不測,叫醒了爹爹,請他防備,自己身上帶了兵刃暗器,連弓箭也暗藏在長袍底下。

“到了田伯父房裏,見他躺在床上,眼望床頂,呆呆的出神,手裏拿著一張白紙,竟沒覺察到我進房。我咳嗽一聲,叫道:‘阿爹!’他吃了一驚,將白紙藏入了褥子底下,道:‘啊,子安,是你。’我心想:‘明明是你叫我來的,卻這麽裝腔作勢。’但瞧他神色,卻當真是異常驚恐。他叫我閂上房門,卻又打開窗子,以防有人在窗外偷聽,這才顫聲說道:‘子安,我眼下危在旦夕,全憑你救我一命,你得去給我辦一件事。’”

曹雲奇心中憋了半天,聽到這裏,猛地站起身來,戟指叫遍:“放屁,放屁!我師父是何等功夫,你這小子有什麽本事救他?”

陶子安眼角兒也不向他瞥上一瞥,便似跟前沒這個人一般,向著寶樹等人說道:“我聽了他這兩句話,大是驚疑,忙道:‘阿爹但有所命,小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田伯父點點頭,從棉被中取出一個長長的、用錦緞包著的包裹,交在我的手裏。道:‘你拿了這東西,連夜趕赴關外,埋在隱蔽無人之處。若能不讓旁人察覺,或可救得我一命。’

“我接過手來,只覺那包裹又沉又硬,似是一件鐵器,問道:‘那是什麽東西?有誰要來害你?’田伯父將手揮了幾揮,神色極為疲倦,道:‘你快去,連你爹爹也千萬不可告知,再遲片刻就來不及啦。這包裹千萬不得打開。’我不敢再問,轉身出房。剛走到門口,田伯父忽道:‘子安,你袍子底下藏著什麽?’我嚇了一跳,心道:‘他眼光好厲害!’只得照實說道:‘那是兵刃弓箭。今日客人多,小婿怕混進了歹人來,所以特地防著點兒。’田伯父道:‘好,你精明能幹,雲奇能學著你一點兒,那就好了。唉,你把弓箭給我。’

“我從袍底下取出弓箭,遞給了他。他抽出一支長箭,看了幾眼,搭在弓上,道:‘你快去吧!’我見了這副模樣,心下到有些驚慌:‘他別要在我背心射上一箭!’裝著躬身行禮,慢慢反退出去,退到房門,這才突然轉身。出房門後我回頭一望,只見他將箭頭對準窗口,顯是防備仇家從窗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