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行漫道

次日清晨,谷縝收到傳書,得知萬歸藏棄船登陸,在定海逗留一個時辰,其後不知所蹤。谷縝拿到傳書,心中憂急,力催船只快行。

到了下午時分,又接到傳書,得知萬歸藏在南京露面。谷縝知道對頭行蹤,先是一喜,繼而又想此人前往南京,莫非要對母親不利?這一想更添煩惱,扯足風帆,拼命趕路。是晚海船抵岸,有東島弟子前來迎接,谷縝詢問之下,得知萬歸藏又失蹤跡,心中不覺疑惑起來,猜不透這老頭子時隱時現,到底弄的什麽玄虛,便對眾人說道:“眼下形勢未明,先去得一山莊看看,探明形勢,再定去留。”眾人無不憂心,勉強答應。

抵達得一山莊,商清影見二子無恙,心中真有不勝之喜,不料谷縝說道:“媽,此次呆不久,你就不要胡亂張羅了。”商清影察言觀色,見眾人神情憂慮,又見姚晴病懨懨的樣子,心知必有大事發生。她知道詢問谷縝,絕無真話,便將陸漸叫到一旁盤問。陸漸不敢欺瞞,說了前因後果,商清影聽得面無血色,無力坐在椅子上,瞪著兩眼失神。

陸漸方要勸慰,忽聽燕未歸來喚,說是谷縝在前廳等候,陸漸只得別過母親,趕到前廳,卻見客廳中多了一人,陸漸認得是趙守真。谷縝開口便笑,說道:“大哥,趙兄送人參來了。”

陸漸轉眼望去,桌上一字排開,放了百十個狹長木盒,一一打開,盒中的人參粗壯肥腴,散發淡淡清香,其中幾根粗如兒臂,逼肖人形。趙守真起身笑道:“聽說陸爺急要好參,我這幾日百般張羅,找到一些。這些參的參齡最少的也有兩百年,可惜時間太短,八百年以上的參王實在難尋,只得三支,千年參僅得半支,還是從寧王府裏得來的。”

陸漸喜不自勝,深深一揖:“趙先生大恩大德,陸漸永不敢忘。”趙守真趕忙還禮,說道:“陸爺言重了,陸爺的事,就是趙某的事。”陸漸還要再謝,谷縝忽地笑道:“你兩個不要虛客套了,你一下,我一下,就跟小雞啄米似的。趙守真,如今糧食行情怎樣?”

趙守真笑道:“糧船入浙六日,糧價便降了,半月之後,漸趨平穩。而今谷價轉賤,難民紛紛返鄉,只苦了那些囤積糧食的大奸商,如今南京城的大牢裏還關了一百多號,全都是借債囤糧的。最好笑的是一個姓沈的奸商,也不知他從哪兒知道糧價下跌是因為谷爺的緣故,竟在南京的大牢裏足足罵了你一夜!”

“姓沈?”谷縝與陸漸對視一眼,笑問道,“可是姓沈名秀?”趙守真一拍大腿:“對啊,就叫沈秀。這個人在奸商中年紀最輕,手段最狠,將手上的房產、田地全都抵押出去,借了四十多萬兩銀子買糧囤積,不料我方糧食一到,谷價一日數跌。也活該那小子倒黴,跌價最狠的幾日,他又不在城裏。等他回來,四十萬兩銀子的谷子四萬兩也不值了。他見勢不對,卷了細軟想逃,卻被債主堵在南京城門,挨了一頓好揍。債主又見他著實拿不出銀子,就送到官府,買通了府尹,足足打了兩百水火棍,關在牢裏。姓沈的倒也硬挺,到牢裏還咒罵谷爺,罵了一夜,天亮時才住口。同牢的奸商醒來一瞧,發覺這廝兩眼瞪著,人已死了多時。”

他當作趣事說得開心,忽聽“哐啷”一聲,三人掉頭望去,商清影扶著門柱,臉色慘白,地上茶壺杯盤盡皆摔碎,沸水濺在腳背,她也茫然不覺。陸漸心中嘆氣,上前將她攙扶坐下,商清影呆坐了一陣,忽地淚湧雙目,喃喃說道:“秀兒死了麽?怎麽我都不知道……”谷縝道:“媽,你一天到晚呆在莊子裏,哪兒知道外面的事情?”

商清影突然轉身,沖著他厲聲說道:“他臨死都罵你,是不是你害了他?我知道的,你怨我這些年對他太好,冷落了你,你心裏懷恨,非害死他不可,你這孩子,怎麽這樣狠心……”

沈秀雖不是谷縝親手所殺,但廢其武功,破其財產,無論有心無心,都是谷縝一手做成。故而被商清影一罵,不知如何回答,他臉色發青,輕輕冷哼一聲。趙守真老於世故,見狀明白幾分,忙打圓場:“老夫人莫怪,沈秀之死,是先被債主毆打,後來又挨了官府的棍子,二傷齊發,不治身亡,跟谷爺全無關系。”

商清影瞪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誰?你又知道什麽?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知道?那些債主都是他叫來的,官府也是他買通的。他……他不是恨秀兒,他是恨我……”她望著谷縝,微微咬牙,“你這樣恨我,何不將我一刀殺了,何必如此折磨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