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西行漫道(第4/9頁)

姚晴冷冷道:“誰要她照看?”溫黛笑了笑,轉眼望去,左飛卿、仙碧、虞照、谷縝、寧凝,五大劫奴,蘭幽、青娥,一行人鞍馬具備,整裝待發,溫黛心口一堵,眼前一片模糊。

仙碧強笑道:“媽,堂堂地母,可不許哭。”溫黛按捺傷感,嘆道:“媽老了,心也軟了,可不像你這樣沒心肝。”

谷縝拱手笑道:“地母娘娘,仙前輩,二位保重,後會有期。”說到這兒,目光微斜,掃過道旁柳林,眼裏閃動復雜神氣,忽地翻身上馬,將鞭一抖,一馬當先,飛馳而去。

眾人各自告別,緊隨其後,這些馬均是千裏挑一的坐騎,迅捷如風,轉眼間人馬俱無。

溫黛目送一行人消失,轉過頭來,向著那片柳樹林嘆道:“商家妹子,出來吧。”素影閃動,商清影攀著柳條蹣跚而出,目光投向西去的大道,臉頰上掛滿了淚痕。

溫黛心中暗嘆,握住她手,但覺冰冰涼涼,不由嘆道:“妹子,你這是何苦?”商清影淒然一笑,抽回手,拖著步子向莊裏走去。

眾人晝夜兼程,在豫皖交界處越過淮河,沿黃河南岸西進,一路只見黃水湯湯,如歌如嘯。嘉靖年間,河患已很嚴重,河水幾次改道,將中原大地切割得支離破碎。

逆旅之人不免勞苦,好在五大劫奴隨行,秦知味妙手烹飪,就地取材,花樣百出,眾人因此享盡口福;蘇聞香攜帶奇香,歇息時幽香一縷,清心潤肺,妙不可言;更有薛耳、青娥的絲竹相伴,消悶解乏,熱鬧有趣。

行不多久,經寧夏衛渡過黃河,北上河套,在榆林歇息半晚,折道向西,次日離開沙州衛,由此踏出了大明疆域。前方景象為之一變,沙鳴水黑,天高地廣,陸漸一眼望去,道路無窮無盡,叫人不勝灰心。

眾人急著趕路,卻苦了姚晴,從渡河之日起,便因馬匹顛簸嘔吐不已,湯水難入其口,若非秦知味手段高超,調制的羹湯極盡鮮美,姚晴縱不病死,怕也餓死多時了。

一難未平,一難又起,越是向西,景象荒涼不說,天氣越發酷烈,白晝炎熱,入夜奇寒。姚晴病弱之身,飽受摧殘,熱時虛汗長流,冷時身如冰雪,一日中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所以活著,全賴谷縝搜羅的人參和陸漸的“大金剛神力”。陸漸眼望她形銷骨毀,心中難過極了,既怕她一睡不醒,又怕她醒來後看到容貌,徒添傷心,於是暗地裏央求眾女藏好鏡子,不讓姚晴看見。

這日傍晚,眾人在一處水井邊歇息,蘭幽過來哭道:“陸大俠,這活兒沒法幹了。”一路上姚晴沐浴更衣,都由蘭幽、青娥照拂,陸漸看她神情,知道又受了姚晴的氣,慌忙起身賠禮:“蘭幽姑娘,她身子不好,難免脾氣壞些,看我面子,寬宥則個。”蘭幽抽咽道:“她打我罵我還好,不吃東西怎麽行呢?”陸漸奇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蘭幽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

陸漸大驚趕去,百般勸說,姚晴一味閉眼閉口,大有絕食求死的意思。陸漸正覺束手無策,谷縝聞訊趕來,問明緣由,說道:“蘭幽,事必有因,你必是做錯了事。”蘭幽委屈道:“我一路陪小心,哪有什麽錯事?”谷縝目光一轉,看見姚晴身邊的一碗井水,拿起一瞧,細瓷烏釉,光亮可鑒。谷縝苦笑一下,遞到到蘭幽面前,水光流蕩,照出一張芙蓉嬌靨。蘭幽只一怔,明白過來,叫道:“哎呀,是鏡子!”陸漸應聲醒悟,姚晴必是從這面水鏡中看見病容,了無生趣,絕食求死。

谷縝忽道:“陸漸,你走遠一些,我有話對大美人說。”陸漸不解其意,正要詢問,但被谷縝眼色制止,只得遠遠走開。只見谷縝湊近姚晴耳畔,說了幾句什麽,姚晴忽地張眼,瞪了他一會兒,忽又轉向蘭幽,微微點了點頭。蘭幽面露喜色,端來參湯給她服下。

陸漸又驚又喜,見谷縝走來,張口就問:“你說了什麽?”谷縝笑道:“沒說什麽!”陸漸見他詭秘,越發好奇,可是無論怎麽套問,谷縝就是不說。

一行人快馬加鞭,這一日,抵達昆侖山下,棄了駝馬,步行上山。才過風火山口,天氣轉寒,幾陣白毛風吹過,扯絮飛綿,下起雪來。

陸漸望見風雪,暗暗發愁,時光流逝如飛,行將及半,姚晴卻已病得不成樣子,只怕熬不到取勝之時。想到這兒,他的心裏就是一陣刺痛,低頭望去,姚晴雙眼緊閉,有如睡熟嬰兒,只因眼窩陷落,顯得睫毛極長,上面幾點冰花,輕輕顫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