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九章 天人永隔(第2/4頁)

“荀首輔這一向辛苦,可以不必再費力……費力試探我父子二人的底線……”蕭庭生緊緊攥著兒子的手,灼熱的視線直直落在蕭元時驚慌失措的臉上,“老臣還是那句話,陛下若是不安,長林王府……無人戀棧權位。”

這場事先蓄勢十足的殿前禦審,最後以長林老王爺被擡送回府而匆匆結束,暫時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奉旨前去探視的太醫令到了夜間還沒有回報,讓蕭元時對於大伯父的病情有了不祥的預感,一個人關在帷帳中痛哭了許久,誰的話也不肯再聽,連荀太後都不得不被迫安靜下來,盼著這孩子猛然間被引發出來的激烈情緒趕緊過去。

蕭庭生已是沉疴難起,黎騫之當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父子二人出府上朝之後,他就和林奚估算了時間,盡可能地做了些準備。面對昏迷不醒被送回來的老王爺,闔府上下一片驚慌,蕭平旌和蒙淺雪更是已經神思昏亂,根本做不了主張,全靠兩名醫者鎮定沉穩,先喂下備好的湯藥,再行針壓平氣血,傾盡全力將病勢暫時穩了下來。

除了禦命派來的兩名太醫以外,不管是宗室、重臣還是另有私交的舊友,也不管他們是親自登門還是遣使問安,所有人都被元叔擋在了前廳留茶,就連蕭元啟依憑著子侄的近親身份,也只能匆匆進去探看了一眼。

回到府中之後,這位萊陽小侯爺獨自一人在書房坐了許久,看著案頭蕭庭生贈送的書冊,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竟會如此傷感。

東墻的大窗似乎沒有關嚴,朔月冷風卷入室內,讓蕭元啟的脊背猛地滾過一陣寒栗,身體瞬間緊繃如弦,飛速彈起,在撞開窗扇的同時寒鋒出鞘。

他甫一出手便傾盡全力,其攻勢綿密如同水銀瀉地,淩厲猶如雪夜狂風,一劍而出抖開的幻影,數來竟已有六點。

通體漆黑的烏晶劍陪著過了數招,最後從容破開來勢,玄色袍角緩緩垂落,“不過數月未見,你現在的長進倒是越來越快了。”

蕭元啟收劍入鞘,面無表情地問道:“表舅蒞臨金陵,不知這次又有什麽指教?”

墨淄侯輕柔地笑了一聲,自顧自地走進了書房。他曾在這座府邸潛藏過許多時日,對眼下這個房間甚是熟悉,不過由於陳設布置改變頗多,他還是饒有興味地再次逛了逛,最後將視線停留在案頭的贈書上,“不知你以前有沒有想過,若是自己能生在長林王府就好了?”

蕭元啟心頭刺痛,冷冷道:“生在長林府有什麽好的?明明占盡了先機,明明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卻因為一些迂腐可笑的理由,就這樣白白地放過。我若……我若真是他的孩子,這金陵城中的朝局,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墨淄侯挑眉未語,展袖在茶台邊坐了下來。蕭元啟倒是習慣了他的做派,也隨之對坐,撥開風爐為他烹茶。

“對你而言,鷸蚌相爭,方才能漁翁得利。如今蕭庭生大限將至,他兒子明顯沒有爭鬥之心,長林王府一旦退出金陵朝局,你對於荀白水的用處就不大了。以後再想暗中積聚實力,只怕會越來越難吧?”

這麽明顯的事實不需要墨淄侯指點蕭元啟也能知道,當下冷哼了一聲,沒有回應。

“但話又說回來,蕭元時尚未長成,你的頭上也不再有長林府的人壓著,正是可以大展身手,一飛沖天的機會,錯過就未免太過可惜了,你覺得呢?”

蕭元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慢慢問道:“表舅千裏迢迢來到金陵,想必是有什麽建議?”

鐵壺安靜,水尚未沸,爐中只有炭塊輕微的爆裂之聲。墨淄侯這次沒有再出言嘲諷,伸手在袖內抽出薄薄的一頁紙箋,放於茶台之上推向對方。

紙箋上全是蠅頭小楷,寥寥不滿百字。

“這是大梁距離東海最近的十個州府……”蕭元啟看了一眼,面色疑惑地擡起頭,“什麽意思?”

“我需要大梁東境這十個州府所有的兵防細節。例如城防圖、兵力配置、高階將領的情況,還有後援補給……總之,所有的細節。”墨淄侯的語調十分閑淡,如同這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你那麽聰明,一定有辦法能拿到手。”

蕭元啟霍然起身的動作之猛,幾乎連茶台帶風爐一齊撞翻,厲聲問道:“我為什麽要給你這些?”

“我既然敢開這個口,當然會有值得你這麽做的好處。”墨淄侯卻是不急不躁,手指在紙頁上輕輕滑動,“大梁待我東海,雖然一向邦交不錯,但總是難免有身為上國之傲慢。既然遇到了這樣難得的機會,大渝可以動手,東海為什麽不行?”

蕭元啟定定地看了他許久,語音有些虛軟,“你剛才所說的,可是東海國主的想法?”

墨淄侯眉尖輕輕挑了挑,突然之間仰天大笑,“國主雖然還坐在他的位子上,但他是怎麽想的已經不重要了。實話告訴你吧,東海的事,現在全都由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