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如田字非吾相 第一節(第3/6頁)

唐康下了馬車,便見侍劍早已在門口等候。見著唐康下車,早跑過來行禮笑道:“恭喜二公子。”

唐康勉強笑了笑,一面打量著侍劍,幾年不見,侍劍更見成熟了。唐康知道侍劍已為人父,實際上已經是石府的大管家,但他心裏,卻始終當侍劍還是那個從小的玩伴,默默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是沒有說話。

“到家了。”唐康心裏是這麽想的。這裏不再是到處都是懷疑你、畏懼你、厭惡你、算計你、輕視你、討好你的上司與同僚的戎州,也不再是每個人都用居高臨下的、審問的眼光看著你的禦史台。在這裏,再也用不著那麽小心謹慎,他可以放心地相信別人。

侍劍也沒有多說什麽,微笑著引唐康走進莊中。

夏日的汴京城裏,也是炎熱的,但只要到了陰涼處,便會感覺非常的涼爽。而在松漠莊中,松樹幾乎遮蔽了陽光,更是清涼得幾乎有點陰冷了。唐康懷疑地四向張望了一下,問道:“馬場在哪裏?”

“還在東邊,東邊有河,有草地。”侍劍笑道,“這莊子極大,單單佃戶便有一百多戶。當初買下來,花了十萬貫。原來的主人是做絲綢生意的,嫌這裏風水不好,急著脫手,否則我估摸著還得多花一兩萬貫。”

“十萬貫?”唐康不自覺地搖了搖頭。汴京城裏一座中等的宅院,亦不過幾百貫而已。這座莊園,真不知道是怎麽個大法。

二人正邊走邊聊,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瞬間便到了跟前。“小心!”唐康甚至來不及驚詫為何會有奔馬出現,便見一匹脫韁的白馬朝自己急沖而來,他下意識地一把拉著侍劍,朝路邊縱身一躍,便覺一團白影擦身而過。

唐康與侍劍方驚魂未定,便聽到一連串的呦喝聲從樹林後傳來,“抓住它!”“休叫它跑了!”“哎喲,這畜牲朝東邊去了。”數十名家丁佃戶,或騎馬,或徒步,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緊隨而來,到處圍捕著那匹驚馬。

侍劍皺了皺眉,正待上前幫忙,掀起衣襟,疾行數步,方轉過一道彎,便見從路邊斜竄出一個人來,飛身躍起,一把抓住馬鬃,整個人便如飛燕一般,隨著驚馬上下飄蕩著。

“哎喲!”“哎喲!”家丁們的驚叫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侍劍見那人身手敏捷,便知是習武之人,當下便放下心來,只指揮著家丁包抄接應。卻聽唐康過來問道:“那降馬的漢子是誰?”

侍劍卻沒有看清,搖了搖頭,一面問身邊的家丁道:“可有人知道那好漢子叫什麽名字?”

這一問之下,竟是沒有人一個人知道此人是誰。但二人也不以為意,這莊子甚大,便佃戶間也未必全部互相熟識,何況這次來的家丁仆役甚雜,互不相識也很正常。侍劍又問事情的經過,原來卻是一匹從靈夏買來的烈馬,突然脫了韁,發起狂來。眾人一路圍堵不得,卻讓它跑到這邊來了。

正問話,卻聽到前頭一聲呐喊歡呼,隨著得得的馬蹄聲,之前降馬之人,騎著這馬緩緩回來了。

侍劍見降馬之人,不過二十來歲,長相不似北人,亦從未見過,心中不由納悶。他笑著迎了上去,正要問此人身份,卻見這年輕男子縱身下馬,拜倒在地——侍劍一愣,卻聽他說道:“杭州伏波學堂學員水軍節級守闕忠士宗澤,叩見石學士、薛將軍。”

侍劍慌忙側開身子,卻見石越與薛奕不知何時到了自己身後。唐康早已激動得不能自已,拜倒在地,哽咽道:“大哥。”

但石越卻似渾沒有聽見唐康的話,只望著宗澤,問道:“你說……你說你叫什麽?”

“小的宗澤,叩見學士。”宗澤又從容回答了一遍。

“宗澤!”石越喃喃道。

卻聽薛奕在旁笑道:“好叫學士知道,這宗澤是我海船水軍少有的人才。在西湖學院讀過兩年書,非止文章策論做得好,幾何、算術也極好,還精通數種夷語。譯經樓想請他沒請動,他卻學班定遠投筆從戎,報考了杭州伏波學堂,以第一名畢業。我費了好大周折,才從杭州海船水軍手中把他搶過來。”他這麽著介紹宗澤,已經是極克制了。實際上,宗澤在杭州伏波學堂,已被視為“水戰奇才”。雖然名義上他還只是個小小的節級,但薛奕不僅讓他統領自己的親兵衛隊,而且還將自己的座船指揮權交給他。但凡訓練作戰,事先無不要征詢宗澤的意見。薛奕實際上是將宗澤當成自己的接班人培養的。有一回他喝多了,曾私下裏和曾布說:“此子一出,吾等皆當退避三舍。”這回帶他來汴京,亦是想將他介紹給石越認識。朝裏有人好作官——薛奕雖然缺少八面玲瓏的手腕,但是對於這些道理,他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