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聖主如天萬物春 第二節(第3/5頁)

仁多保忠不可能也沒必要了解石越的真實想法,他只須知道石越做的這件事是如何可怕就足夠了。

在熙寧十八年的時候,他還不能如此明確的意識到這一點。但到了紹聖七年,也許是又過了七年,事情更加清晰,也許是與宋朝的文臣武將們打了足夠多的交道,總之,仁多保忠已經看得比誰都清楚。相比而言,還有無數的人,卻身在局中,渾然不覺。

所以他總能把注壓在贏家一邊。

只是,這一次,盡管也是站在贏家一邊,他的確興致不高。他不知道他能否看到棋局的結束,而陪他一起去面對死亡的,竟然是張仙倫這樣的無趣之人。

雖然仁多保忠不是很瞧得上眼,但袁天保與張仙倫倒也不算是無能之輩。從頒下命令,到召集部隊、民夫,準備妥當,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妥,當晚子時之前,便已一切齊備。不過,所有的這一切,對岸的遼軍一直看在眼裏,不過仁多保忠並不擔心,倘若遼人沿河列陣,那麽他們在船上射一陣箭後,他的奏章上就可以說,他接旨後立即北進,但遼人沿河布陣,敵眾我寡,無法渡河。他很了解皇帝,皇帝讀過一些兵法戰例,他只要稍加暗示,皇帝會理解他的苦衷,轉而去責怪別的部隊沒能替他牽制遼軍——倘若存在這樣的部隊的話。在仁多保忠看來,唐康和李浩就是個不錯的替罪羊,雖然在另一方面,他心裏一點也不希望他們也接到同樣的命令,渡河北進。但人類都是矛盾的。

然而,當神射軍第一營在十三日的淩晨開始渡河,仁多保忠與袁天保、張仙倫們煞費苦心的準備了應對遼軍岸頭狙擊的作戰計劃,細致到每個都的上岸後布陣先後序列,設想了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結果卻令他們瞠目結舌——他們輕而易舉的渡過了河,上了岸,布了陣,卻連一個遼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這實是大出仁多保忠的意料,他心裏是希望與遼軍越早交戰越好的,這樣他退回去也方便些,卻沒想到遇到這樣詭異的情況。若說他們選擇渡河的渡口,遼人沒有挖陷坑,丟鐵蒺藜等等,倒並不奇怪,在攻克深州之後,遼軍一直就表現得並不是很害怕宋軍渡河決戰,宋軍此前偵察過的幾個渡口,遼軍都沒有過多的做針對性的準備。可是連一個遼軍也沒有,就未免太匪夷所思。畢竟,這裏離武強城,也不過數裏之遙。

此時,仁多保忠心中感覺的不是輕松,而是警惕。

他下令大軍就在河岸埋鍋造飯,一面派出偵騎前進刺探軍情。待到全營吃完早飯,幾個探馬也陸續回來,稟報的情況,大體一致:除了東邊的武強縣城——他們是從武強縣的上遊的一個渡口渡河——以外,再沒有發現任何遼軍。武強城門緊閉,遼軍防守嚴密,但不似有要出城攻擊的樣子。

這讓仁多保忠與袁天保、張仙倫、吉巡都感到疑惑。

遼軍如何會憑空消失了?

仁多保忠仿佛都嗅到了空氣中潛伏著的危險氣息。他才不相信是遼軍突然遇到意外開拔走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這必定是誘兵之計。蕭阿魯帶放棄半渡而擊,那必定是有些別的打算,或者他想將他誘到離黃河北流更遠的地方,然後圍而殲之。蕭阿魯帶明明知道對岸的宋軍有多少人馬,這個老頭看起來並不害怕冒放整只神射軍過來的危險,他覺得他能一口吞下。

若是平時,仁多保忠不會去咬這個餌,他很可能掉頭就走。他不是那種狂妄的人,就算他帶來了全部的神射軍,他也不想跟著別人的步伐走。他與姚兕是兩種人,諸如被敵軍夾擊、被優勢敵軍包圍這種事,只要想想,仁多保忠都會睡不好覺。

但如今,他卻是不咬也得咬。

他總不能渡河之後,一箭不發,便即退回吧?

別說皇帝,沒有人會相信他的判斷,大家只會認為他怯戰。

仁多保忠一時間陷入一種令人啼笑皆非的尷尬處境。他一直以為渡河之後,便有惡戰,此後的事情,自然也不用多想,卻不曾想過,渡河之後,竟是這樣的局面。他不過區區三千步卒,東下攻打嚴陣以待的武強縣,難竟全功;但除此以外,他還能做什麽?找不到遼軍,便以三千步卒,孤軍深入,向深州挺進麽?

袁天保與張仙倫倒是強烈的主張趁機攻打武強,武強不是一座大城,在二人看來,不必去管遼軍跑到哪裏去了,既然他們丟下了武強,便應該趁機奪取,只需再調一營兵力,合兵六千之眾,攻取武強,綽綽有余。在此之前,他們便在河邊紮寨——他們登岸的河邊,有一座小土丘,居高臨下,正適合紮寨。

二人的主張,得到了許多將校的贊同。沒有幾個人願意過多的考慮發生了什麽,一方面,他們只想著抓住眼前的機會;另一方面,倘若身邊再多三千友軍,無疑會讓第一營的這些武官們,更加有安全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