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4/8頁)

“他們是什麽人?”我問道。

“舞蹈隊,”努爾回答說,“他們整年在阿富汗巡回演出。”

“他們的長頭發怎麽回事?”

“傳統如此。從他們的著裝來看,這是一支很棒的舞蹈隊。”

就在已經走完了到坎大哈的大部分路程時,我們遇到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他的醒目之處在於,他不僅穿著傳統的肥褲子和長襯衫,而且還套著一件破破爛爛的女式外套。那原本一定是件漂亮衣裳,有長長的閃亮鑲邊,腰收得很緊,看上去就像是巴黎貨。這件酒紅色的外套仍然是韻味十足。

我讓努爾停車,把那小夥子叫到我們的車上來,他高興得瞪大了眼睛。他爬上後座,靠在備胎上,小心地理了理外衣。

“以前坐過汽車嗎?”我用普什圖語問道。

“沒有。真是令人激動。”

“往坎大哈去是嗎?”

“是的。去過春季慶典。”

“以前去過嗎?”

“沒有,”他的笑容一閃而過,“但是我聽說過坎大哈。誰又沒聽說過呢?”

“你住在哪裏?”

“山裏。巴達克沙。”

“我不知道那個地方。”我對努爾說,努爾問了四五個問題,最後確定這地方在往北幾百英裏處。

“肯定是個垃圾場。”他用英語說。

“是好地方?”我用普什圖語問道。

“噢!是個好地方!”年輕人熱情地回答道,“去年收成非常好。秋天時我賣了一匹馬給正往南去的普文達人。所以,我帶著點錢去坎大哈,這個我可以說給你。”

他一說完就意識到這般誇口可能會送命,因為他並不了解我們是什麽人,而被人知道帶著錢的行路人經常會被殺死。毫無疑問,巴達克沙附近也時常發生這類事件,這個年輕人恐懼地看著我們。

“閉上你的嘴,你這傻瓜,”努爾厲聲說道,“這回你挺走運。我們是政府裏的人。”

年輕人嘆了口氣,不說話了,但是我又問道:“你這件外套哪兒來的?”

他是個隨和的年輕人,很喜歡交談,於是很快回答道:“這衣服在我家裏已經有好多年了。我父親穿著去過一次坎大哈。我沒有去過喀布爾,但是我兄弟穿著它去過赫拉特,那可是個大城市,他說的。”

“你父親從哪兒弄到這外套的?”

年輕人拒絕回答我,努爾・木哈姆德問道:“他殺了人搶的,是不是?”行路人什麽也沒說,努爾說了下去,“有個陌生人穿著這件外套打山裏來,你父親就起了歹心。然後開槍殺了他,是吧?”

我轉過身去看著那個年輕人,他的臉上一副安詳的笑容。他說:“你們政府裏的人什麽都知道,不是嗎?怎麽養羊。怎麽上稅。修什麽路。但是這件外套的事你們就不知道了,是吧?”他純粹是因為快樂笑了起來,用雙臂把自己抱緊了一點。

“誰殺了誰?”努爾繼續問道。

年輕人大笑起來,對努爾晃著手指。“不是,不是,官老爺先生!這件事你可沒法知道。在你問出更多的問題前,停下車,我走路。”

“別緊張。”努爾說。

“沒問題。”年輕人嚴肅地說,“但是別管那件外套的事了。”

我們沉默地走了幾英裏,然後聽到吉普車後面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我們的搭車人看見了坎大哈的光塔。“到城裏了!”他叫喊起來。

開始我什麽也沒看見,但是漸漸地,坎大哈,這座比喀布爾古老得多的城市,在地平線上開始顯出了輪廓。我們向著城墻越走越近,我說不上來究竟誰更興奮,是這位身穿歐洲外套的年輕人,還是我這個來自美國大使館、馬上要執行首個外交任務的官員?

我們把搭車人放在市中心,這是一座混亂、肮臟,街道上又跑駱駝又過火車的大城市,四周的泥巴墻看上去好像在波斯的大流士時代就建好了。努爾給我們找了個過夜的地方,比加茲尼城的窩可好多了,但是沒有了波斯地毯。把吉普車交給荷槍守衛後,我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要找史迪格裏茨醫生,那麽你能否幫我查到他住在哪裏?”

“現在就要?”努爾問道。

“現在就要。”我重復道。他很快回來,帶著我走上一條逼仄狹窄的街道,一側的泥墻上有塊牌子寫著:醫生,慕尼黑大學。

“要我跟你一起嗎?”努爾問道。

“不需要了,謝謝。”

“坎大哈比喀布爾險惡。”努爾警告我。

“我自己沒關系的。”我安慰他說,然後走進了醫生的房子。

候診室的情形嚇了我一跳。這是個奇形怪狀的房間,又小,地板又臟,擺著一條長凳和兩張很舊很舊的椅子,上面坐著戴頭巾的男人們。有一個人起身把他的座位讓給我,但是我用普什圖語說:“我站著就行。”說完,那些棕色的臉全都轉過來盯著我看。最後有個人問道:“弗蘭基?”我回答:“美國人。”人們仍舊盯著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