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巫的墓碑(第4/10頁)

殺戮者貼著古墓四周的墻壁環繞。伯蒂感覺得到。和他記憶中一樣,它們是無形的,不過是煙霧般的卷須、仇恨和貪婪罷了。這次他一點兒都不怕。

殺戮者低語:恐懼吧!我們守衛永不丟失的珍寶。

“還記得我嗎?我不怕你們。”伯蒂說,“我要從這裏拿走點東西。”

刀、胸針、酒杯,這裏的一切都不能丟失。黑暗中的盤繞之物回應,殺戮者在黑暗中守衛珍寶。我們在等待

“冒昧問個問題,這裏是你們的墓嗎?”

主人派我們來這片平原,將我們的頭骨埋在石板下,讓我們完成使命。我們守衛財寶,直到主人歸來。

“我想他早就把你們忘得一幹二凈了。我敢說他自己都死了幾百年了。”

我們是殺戮者。我們負責守衛。

伯蒂想,當墓穴所在的這座山還是一片平原,那得是多久之前啊。他能感覺到殺戮者正在釋放恐懼的波動,如同食肉植物的卷須般將他環繞。他感到一陣涼意,行動變得遲緩,仿佛心臟被某種北極的毒蛇咬了一口,冰涼的毒液被泵往全身上下。

伯蒂往前走了一步,來到巖架前,彎下腰,手指觸向環繞胸針的涼氣。

嘶!殺戮者低語,我們為主人守衛財寶!

“他不會介意的。”伯蒂後退一步,走向石階,避開了地面上人和動物的幹癟殘骸。

殺戮者憤怒地翻騰,如鬼魅的煙霧在狹小的石室裏瘋狂扭動,然後慢了下來。

它會回來的。殺戮者用三重聲說,它總會回來的。

伯蒂以最快的速度沿著山體內的石階上行,有那麽一刻,他覺得身後有東西跟著他,可當他破頂而出,進入弗羅比歇陵墓,呼吸到黎明的涼爽空氣時,身後就什麽也沒有了。

他坐在開闊的山頂上,拿起胸針。他起初以為胸針是黑色的,但等太陽升起後,他看到黑色金屬所環繞的石頭透出流轉的紅色,如知更鳥蛋一般大。伯蒂凝視石頭內部,好奇裏頭是不是有東西在動。他的眼睛和靈魂深深沉入這個暗紅色的世界。如果年紀再小一些,也許他會把這個東西放進嘴裏。

石頭被固定在一個黑色金屬扣環中,扣環像個爪子,上頭盤繞著別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蛇,但有好多個頭。伯蒂心想:這會不會就是殺戮者在日光下的樣子呢?

他走下山,抄了近路——穿過巴特比家上頭纏結的常春藤(墳墓裏傳來巴特比一家咕噥的聲音,他們要睡覺了),繼續走啊走,走啊走,穿過欄杆,進入陶工之地。

他一邊大叫一邊四處張望:“麗薩!麗薩!”

“早上好啊,你個呆瓜。”麗薩的聲音響了起來。伯蒂沒看到她,但山楂樹下的確多了一片陰影。他朝那邊走去,陰影在清晨的陽光下如珍珠般透明閃亮,像個女孩子,長著灰眼睛。“我正睡得香呢。”她說,“你找我有什麽事?”

“你的墓碑,”伯蒂說,“我想知道你想在上頭刻什麽。”

“我的名字,一定要刻我的名字。一個大大的E,代表伊麗莎白[2],就跟我出生時逝世的那位老女王一樣,還要一個大大的H,代表赫姆斯托克。其他就算了,反正我也認不全字母。”

“日期呢?”

“征服者威廉1066年。”在晨風拂過山楂樹的輕響中,她的聲音很悅耳,“再加一個大大的E和一個大大的H。”

“你以前有工作嗎?我是說,在你還不是女巫的時候。”

“我洗衣服。”死去的女孩說。話音剛落,早晨的陽光灑滿了這片廢棄之地,伯蒂又成了孤身一人。

現在是早上九點,萬物沉睡,萬籟俱寂。伯蒂鐵了心要保持清醒,畢竟他身負重任。他已經八歲了,墳場外的世界對他來說已經沒那麽可怕了。

衣服,他需要衣服。他通常身披一塊灰色裹屍布,在墳場裏這麽穿是挺好的,和石頭、陰影的顏色一樣,但若到墳場外的世界去,這麽穿就很惹眼了。他需要融入外界。

老教堂的地下室裏倒是有幾件衣服,但伯蒂不想去那裏,即使在白天。他已經作好了向歐文斯夫婦解釋的心理準備,但他不想向賽拉斯坦白。一想到那雙黑眼睛冒出怒火,或更糟糕的情況——顯露出失望,他就會滿心羞愧。

在墳場盡頭有棟園丁的小屋,一棟小小的綠色房子,散發著機油的味道,裏頭放著一台老舊的除草機,銹跡斑斑,長久未曾使用,此外還有各種各樣老舊的花園工具。當最後一任園丁退休後,小屋就棄置了,那時伯蒂還沒出生。

後來,管理墳場一事由墳場理事會和當地墳場之友組織的志願者接管。從四月到九月,理事會派一人來鋤草和清掃道路,每月一次。

小屋門上有把碩大的掛鎖,以防內部的東西丟失,但伯蒂早就發現小屋背後有塊松動的木板。當他想獨處時,有時就會進入這個小屋,坐下來靜靜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