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傾巢而出的傑克(第5/21頁)

麗薩·赫姆斯托克,伯蒂過去六年的朋友,卻是另一副樣子。當伯蒂去蕁麻地裏找她時,她總是不在,偶爾在的時候脾氣也很差,動輒就和伯蒂吵起來,常常蠻橫無理。

伯蒂和歐文斯先生說了這事。思索片刻後,他的父親說:“我跟你說,女人就是這個樣子。她喜歡男孩時的你,而你長大了,她不確定你成了什麽樣子。我小時候每天都和一個小女孩在鴨塘邊玩耍,直到她到了你這個年紀。有一天她突然往我頭上扔了個蘋果,然後就再也不和我說話了。這一直持續到我十七歲。”

歐文斯太太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我扔的是梨,而且我很快就和你說話了,我們在你堂兄奈德的婚禮上跳了一曲,那時你的十六歲生日才過去兩天。”

歐文斯先生說:“親愛的,你說的當然是對的。”他沖伯蒂眨巴眼睛,示意他別當真,接著做了個“十七”的嘴形,以示自己才是對的。

伯蒂一直沒和活人交朋友,他那時日不長的校園生活帶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但他依然記得斯卡莉特。自從斯卡莉特走後,他想念了她好幾年,後來才不得不接受了再也見不到她的事實。可現在她來到了墳場,他卻沒認出她……

伯蒂晃悠晃悠,漸漸步入墳場西北邊的幽深之地,那兒因盤繞纏結的常春藤和樹木而危險重重。路邊掛有標語,建議遊客就此止步,可這根本就沒必要掛。一旦你走過埃及路盡頭的那叢常春藤,走過引領人們前往安息之地的仿埃及墻的一扇扇黑門,陰森恐怖的氣息就會撲面而來,讓你毛骨悚然。西北邊的墳場早已被一百年來的日曬雨淋打回了原始的面貌,墓碑東倒西歪,墓穴要麽被遺忘,要麽就幹脆消失在了綠色的常春藤或積聚了五十年的落葉之下。若想通過這裏,幾乎無路可走。

伯蒂小心翼翼地前行。他對這片區域了如指掌,對這裏暗藏的兇險心中有數。

他九歲時曾探索過這片區域。有一天他在四處探尋時,腳下的土地忽然坍陷,害得他掉進了一個足足有二十五英尺深的洞。這個墓穴挖得如此之深,本是為了裝下更多的棺材,可這兒沒有墓碑,棺材也只有一口,在最底部,裏頭住了一個懂醫學的紳士。這位紳士名叫卡斯泰爾斯,是個很容易激動的人。見到伯蒂時,他興奮得不得了,還堅持要診療他的手腕(伯蒂掉下來時抓住了一棵樹的樹根,扭傷了手腕),之後他才聽從伯蒂的勸說,去找了別人來幫忙。

墳場西北部,落葉一堆又一堆,常春藤一簇又一簇,其間常有狐狸安家,時而還會見到掉落的天使雕像茫然地凝視著天空。伯蒂艱難前行,他迫切地想和詩人聊一聊。

詩人名叫尼赫邁亞·特羅特,他的墓碑掩映在青枝綠葉之下,上頭寫著:

此地長眠著

尼赫邁亞·特羅特

詩人

1741—1774

天鵝死前之絕唱

伯蒂說:“特羅特先生,我有問題想請教你。”

尼赫邁亞·特羅特無精打采的臉瞬間容光煥發:“當然可以,勇敢的男孩。詩人的建議熱情真摯,直抵人心!我該如何為你塗上油膏,哦,不對,我該如何為你塗上香膏,緩解你的痛苦呢?”

“我其實並不痛苦。我只是——是這樣的,我遇見一個以前認識的女孩。我不知是該去找她,和她說話,還是應該放下此事,就此相忘。”

尼赫邁亞·特羅特挺直身子(雖然還是沒伯蒂高),雙手激動地按著胸膛,感嘆道:“哦!你必須去找她,向她懇求。你必須稱呼她為你的特普斯歌利[1],你的厄科[2],你的克呂泰墨斯特拉[3]!你必須為她寫詩,寫激情澎湃的頌歌。我可以幫你寫。這樣一來,你定能贏得她的芳心。”

“我不必贏得她的芳心,她不是我的真愛。”伯蒂說,“我只是想和她說說話。”

“所有器官中,”尼赫邁亞·特羅特說,“舌頭最為不同尋常。無論是香甜的美酒,還是苦澀的毒藥,我們都用它來品嘗;無論是甜言蜜語,還是惡語汙言,我們都用它來發聲。去找她吧!和她說話吧!”

“我不該去。”

“你該去,先生!你必須得去!無論這場戰鬥勝敗與否,我都會為你寫下永恒的詩篇!”

“可如果我為一個人解除隱身,其他人會更容易看到我……”

“啊,年輕的勒安得耳,年輕的海洛[4],年輕的亞歷山大,請聽我說!如果你畏縮不前,那麽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一無所有便會是你所有的收獲。”

“說得好。”伯蒂聽了後心情很好,他很慶幸來向詩人尋求建議。他心想:的確,如果你不相信一位詩人能提供理智的建議,那你還能相信誰呢?他忽然心念一動……

“特羅特先生,給我講講復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