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傾巢而出的傑克(第6/21頁)

“復仇如同冷菜,越涼口味越佳。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尼赫邁亞·特羅特說,“別因一時激動而貿然復仇,要等待,等待時機成熟。格羅布街上有個趕馬車的人,名叫奧利望——我得提一嘴,他是個愛爾蘭人。此人恬不知恥,居然好意思剽竊我的第一卷詩集《佳篇薈萃——致文人雅士》。盡管如此,他的那些打油詩依舊品質低劣,毫無價值可言,連寫詩的紙也只能用來充當——不,我不能說出來,你就當我說了一句粗俗至極的話。”

“那你向他復仇了嗎?”伯蒂好奇地問。

“當然,不僅是他,我還報復了和他同類的整個傷風敗俗的群體!我復仇了,歐文斯先生,那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復仇。我寫了一封信,公之於大庭廣眾。我把信釘在許多家倫敦酒館的門前,那群沒文化的人常去的地方。我向他們宣告,由於天才詩人天性脆弱,我將不會再為他們寫詩。從今往後,我只為自己與自己的子孫後代寫詩,有生之年,我不會再為他們這幫人發表任何詩作!我立下遺囑,死後要與未發表的詩作一同下葬。有朝一日,等哪位後人領略到我的才華,發現我有上千首詩沒有傳世時,我的墳墓才會被挖開,我的詩作才會從我冰涼的手中被抽走,最終得以出版,得到蕓蕓眾生的嘉許。唉,走在自己的時代前面是多麽可悲啊!”

“那你死後,他們有來挖你的墳,出版你的詩嗎?”

“還沒有,但來日方長,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所以……這就是你的復仇?”

“沒錯。多麽強大有力!多麽奸詐狡猾!”

“的……確。”伯蒂啞口無言。

“冷——菜——上——佳!”尼赫邁亞·特羅特自豪地說。

伯蒂離開墳場西北邊,穿過埃及路,來到更加清爽,沒有植物擋道的小路上。

暮色漸漸降臨,伯蒂慢慢地走向老教堂——這並不是因為他抱有賽拉斯遠行歸來的期望,而是因為他習慣了黃昏時去教堂,作息規律讓他感覺很好。還有就是,他肚子餓了。

伯蒂敏捷地穿過地下室的門,進入地下室。他移開一個紙板箱,箱子裏裝滿了卷了邊、受了潮的教堂文件。隨後他拿出一盒橙汁、一個蘋果、一盒面包棍和一大塊奶酪。他邊吃邊想,他該怎麽去找斯卡莉特呢?他能找到她嗎?既然她是在夢裏到來的,也許他可以試一試夢遊術……

他走出教堂,走向他常坐的那條灰色木質長凳。在看到長凳上的東西後,他猶豫了。

一個女孩坐在他的長凳上,正在看一本雜志。

伯蒂讓自己隱身得更加徹底,成為墳場的一部分,比一片陰影、一根樹枝還要不起眼。

可女孩擡起頭,直直地看向他,說:“伯蒂,是你嗎?”

伯蒂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麽看得見我?”

“一開始看不見,還以為你是個影子或別的什麽,可你的模樣和我夢裏一模一樣,然後你就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伯蒂走到長凳邊,問:“這雜志你看得清?你不覺得太暗了嗎?”

斯卡莉特合上雜志,說:“是挺古怪的,的確很暗,但我完全看得清。”

“你……”伯蒂一時不知自己想問她什麽,“你一個人在這兒?”

斯卡莉特點點頭:“我放學後來這兒幫弗洛斯特先生拓印墓碑,完事後我跟他說想坐在這兒想想心事。我答應之後跟他去喝杯茶,然後他會送我回家。他壓根沒問我為什麽要待在這裏,只說他也喜歡坐在墳場裏,還說他覺得墳場是世界上最安寧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斯卡莉特問:“我能抱抱你嗎?”

“你想抱我?”

“對。”

“這樣啊。”他想了想,“你想抱就抱吧。”

“我的手不會穿過你的身體吧?你真的在那兒嗎?”

“不會的。”

斯卡莉特抱住伯蒂,抱得很緊很緊,讓伯蒂喘不上氣來。

“疼。”

斯卡莉特松開手:“抱歉。”

“沒事,這挺好的,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抱得那麽緊。”

“我只想確認你是不是真的。好幾年來,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我的幻想,還差點把你給忘了。但你不是我的幻想,你回來了,你既在我的腦海中,又在這個世界上。”

伯蒂笑了笑,說:“你以前經常穿一件外套,橙色的,每當我見到那種橙色,就會想起你。那件外套你應該不穿了吧?”

“不穿了,好久不穿了,那衣服對現在的我來說太小了。”

“的確。”

“我得回家了。不過,我想我周末能過來。”看到伯蒂的表情後,斯卡莉特又說,“今天是星期三。”

“好啊。”

她轉身要走,又問:“下次我怎麽找到你?”

伯蒂說:“別擔心,你自己過來就行,我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