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6/10頁)

“你家鄉的草藥,和這裏一樣嗎?”一天,拉瑞德問他。

詹森回答的時候很猶豫,“所有星球,來自,起源於相同的星艦。來自。”

“來源於相同的星艦。”

“沒錯。”

拉瑞德一直在苦苦思索這些巧合,“那個叫沃辛的星球,就是《搜星記》說的那個星球。你在那裏住過嗎?”

詹森笑了,仿佛這個問題給他帶來了神秘的愉悅和神秘的痛苦。“看見過。可沒住過,沒有。”

“這個叫沃辛的星球,和無上之神的名字一樣,它們有什麽關聯嗎?”

詹森沒有回答。他只是指著一朵花,“你吃過這個嗎?”

“那花有毒。”

“花朵毒——花朵有毒。”詹森折斷花根,把花朵扔到一邊,接著弄松土壤,拔起根莖。根莖圓圓的,很黑。“留著冬天吃。”他把根莖折斷,裏面也是黑的,帶著斑點。“熱水。”他左思右想,才想起這個詞。

“你是說,用水煮?”

“沒錯。上升的那個叫什麽?”

“蒸汽?”

“對。喝掉這個東西的蒸汽,就能生孩子。”但詹森說著就笑了,可見他也不相信這種特效。

繼續朝前。拉瑞德找到一片無毒的蘑菇,他們把各自的袋子都裝滿。拉瑞德一直說個沒完,詹森把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他們來到一片沼澤地邊緣的爛泥地,拉瑞德給詹森演示怎麽靠鐵頭木棒,撐杆跳到水面對過。快中午時,兩個人像瘋了似的在水面上跑,反復練習撐杆跳過河,而不弄濕身上的衣服。只有一次,詹森把木棒插得太深了,在他到達另一邊河岸的時候,沒能把木棒拔出來。詹森呆呆地坐在那裏,身上粘滿了泥,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眼下的情況。拉瑞德教了他一些更有意思的詞匯,詹森哈哈笑了起來。

“不同的語言之間還是有共同點的。”他說。

接下來,拉瑞德纏著詹森教他一些他們的語言。等到他們回到家的時候,都會用對方的語言罵街了。

那天晚些時候,有人大喊“有船靠岸了”,旅客經常在這個時間上岸,找個友好的小村莊過夜。於是拉瑞德、薩拉和他們的父母都跑到碼頭上,看著船只靠岸。可讓他們驚訝的是,來的是一條木筏,而不是船,可伐木的季節要到明年春天冰化了之後才開始。木筏上像是燃著炊火,可這火也太大了,木筏的一端都燒著了,一直燒到吃水線的位置。

有人大喊,“上面還有人!”村民立即劃小船趕去救人。拉瑞德和父親坐一條船,父親的手臂強壯有力,因此他們第一個劃到了木筏邊。一個男人躺在一堆木頭上,被火包圍著。拉瑞德從小船一步跨到木筏上,想把那個人從木筏上拉過來,他即將被大火吞噬。可是,拉瑞德上到木筏,才發現大火已經燒到了那人的腿上;拉瑞德聞到了人肉燒焦的味道,柯蘭妮燒死的時候就是這個味,因此他很清楚。拉瑞德跌跌撞撞地退回木筏邊緣,伸手去拉小船,想跳回去。

“那個人死了。”拉瑞德說。隨即,焦臭味、登上著火的木筏的恐懼、活人裸露的肉體著火的記憶,一齊逼得拉瑞德靠在小船邊哇哇大吐起來。父親一言不發。他肯定是為我感到丟臉了,拉瑞德心想。他從水面上揚起臉,見父親不再握槳,而是轉身打著手勢,示意其他人回去。拉瑞德看著父親的臉,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多陰郁。因為我這麽害怕,他感覺丟臉了嗎?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事?跟著,拉瑞德望著那個木筏,這會兒,木筏在父親後面,所以他看得很清楚,不過在河中央水流的推動下,木筏已經越漂越遠了。拉瑞德看到那個火中的人擡起了手臂,手臂依然著著火,已被燒黑了;那只手臂就這麽一直舉著,手指被燒得沒有了一絲皺紋,像紙一樣。

“他還活著!”拉瑞德喊道。

父親連忙扭頭去看。那只手依舊保持著擡起的姿勢,片刻之後,才跌回到了木料上。沉默良久,父親才起槳向岸邊劃去。拉瑞德坐在船頭,看不到父親的臉,也不願意看。

父親沒有劃動船槳,所以他們一直向下遊漂了很久,結果只能在碼頭上岸。通常,父親會在靠近岸邊幾近平靜無波的河裏將船劃到上遊,可這次,他跳下去,把船拉到哈夫英斯布滿碎石的河灘上。他很沉默,拉瑞德不敢跟他說話。目睹了那樣的情形,還能說些什麽呢?上遊的那些人竟然將一個大活人放到一個起火的木筏上。雖然那個人一直沒出聲,沒有發出一點痛苦的聲音,但柯蘭妮燒死的記憶還不曾退去;那種尖叫聲已經進入他們的靈魂,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也許,”父親說,“也許那人的手臂會擡起來,是大火的熱氣導致的,他其實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