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5章(第4/20頁)

阿比認為,家裏除了父親以外,她是唯一能理解加入“保護農業社”是何等重要,何等意義空前的。父親將成為內布拉斯加“保護農業社”的第一位黑人成員,極有可能也是全美國第一位“保護農業社”黑人成員。他對自己和整個家庭面對來自以本·康維爾為首一幫人惡毒的玩笑和種族攻擊時將付出的代價不抱任何幻想,但他也同時認識到加裏·賽茨提供給他的不僅僅是一次生存的機會,更是一次與玉米帶共繁榮的機會。

作為“保護農業社”的成員,購買良種對他來說將不再成為問題,他也不必再為找到一個買主而將自己的玉米千裏迢迢運到奧馬哈。加入“保護農業社”也許還意味著他和本·康維爾關於用水權的爭執從此告一段落。本·康維爾在約翰·弗裏曼特爾這種黑人和加裏·賽茨這類黑人擁護者的問題上總是十分偏激。它甚至還有可能意味著鎮上稅收員會停止他無止境的壓榨。因此,約翰·弗裏曼特爾接受了邀請,選舉結果也以極大優勢傾向於他。有過很惡毒的諷刺,也有玩笑描述一個黑人是怎樣被困在“保護農業社”的閣樓上,以及一個小孩步入天堂,得到了一副黑色的翅膀,人們叫他蝙蝠而不是安琪兒。本·康維爾四處奔走,告訴人們“保護農業社”選約翰·弗裏曼特爾加入的唯一原因是兒童節即將到來,他們需要一個黑人來扮演非洲大猩猩。約翰·弗裏曼特爾裝作沒有聽見這一切言論,在家裏,他會引用聖經的一段話,“溫和的答復可以抵擋惡毒的攻擊”和“深深地呼吸,想收獲什麽就應該播種什麽。”他還會以一種期待而不是謙卑的口吻引用他最喜歡的一句話,“逆來順受的人將繼承整個世界。”

逐漸地,他將鄰居們團結到了自己周圍。當然不是所有的鄰居,不包括本·康維爾和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喬治這一類的激進分子,也不包括阿諾德一家和德貢一家,而是團結了除他們之外的所有的人。1903年,他們和加裏·賽茨及他的家人一道在會客廳中共進午餐,像白人那般溫文爾雅。

1902年,阿巴蓋爾在“保護農業社”的大廳中演奏了吉它,不是在黑人劇團的演出中,而是在年底的白人精英演出中。她母親對此堅持反對,她很少當著孩子們的面對丈夫的意見表示反對(除了當孩子們都步入中年而約翰自己也已兩鬢染霜時),這事就是為數不多的幾次例外之一。

“我知道事情為什麽會這樣,”她哭泣道,“你、賽茨還有那個弗蘭克·芬納合夥攛掇了這件事。他們倒是情有可原的,約翰·弗裏曼特爾,但你是怎麽啦?他們是白人!如果納特·傑克遜讓你參加他的沙龍,你甚至還會去鎮上和他們喝上一點兒啤酒。她!我知道你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麽——不會比這做得更好了。你心裏受到強烈的傷害時你臉上仍然可以面帶微笑。但這事兒可不一樣!這是你自己的女兒!如果她身著白色的禮服加入到他們中間卻招來他們的嘲笑,你會怎麽想?如果他們像對待打算在黑人劇團演出中演唱的布裏克·沙利文那樣朝她扔爛西紅柿,你又會怎麽做?當她帶著滿身的西紅柿汁回到家中問,‘為什麽,爸爸,他們為什麽會這麽幹?你為什麽容忍他們這麽幹’時你又如何解釋呢?”

“好了,麗貝卡”,約翰回答道,“我想我們最好還是讓她和戴維自己決定這事兒吧。”

戴維是她的第一任丈夫,1902年,阿巴蓋爾·弗裏曼特爾成為阿巴蓋爾·特羅特。戴維·特羅特是從瓦爾帕萊索來的一個黑人農場工人。他走了近30公裏路來向她求婚。一次約翰·弗裏曼特爾曾對麗貝卡說,求婚的願望讓戴維變得更加品行端正,行為得體,他每天就像小馬駒一樣馬不停蹄。很多人都嘲笑她的這任丈夫,說“我們可知道在你們家誰掌權當家。”

但戴維並不是一個唯令是從的人,他只不過是性格內向善於體貼人而已。當他告訴約翰和麗貝卡·弗裏曼特爾,“阿巴蓋爾認為對的一切事情,我都覺得是應該做的事情”時,阿巴蓋爾對此感激不已,並告訴父母她打算將加入白人演出一事繼續下去。

於是,1902年12月27日,在新婚3個月之後,她登上了“保護農業社”大廳的舞台。在典禮主持人宣布完她的名字之後,台下隨之而來的,是死一般的寂靜。在這之前,格雷斯·特裏翁剛剛表演了一場優雅的法國舞蹈,在一片喧鬧的口哨聲、歡呼聲和男觀眾以腳踏出來的節拍聲中將她那漂亮的足踝和襯裙一展無遺。

她站在沉悶的寂靜當中,意識到了自己的臉和脖子在嶄新的白色禮服的襯托下是如何地愈顯其黑。她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她想,“我忘了每一句詞,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句語,我向父親保證過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哭泣,但本·康維爾就在那兒站著,當他大叫‘黑鬼’的時候,我想我會哭的。我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母親是對的,我已超過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我會為此而付出代價……”